“那接下來呢?”
田松傑不自覺地低頭去看那張紙,“如果無視掉這張通知,接下來又能做什麼?”
然而林深心中早就已經做好了打算,他將通知往手裡一抓,塞進自己坐過的那張辦公桌的抽屜裡,接著徑直走到了休息室旁邊的牆面前。
眼前的櫃子緊緊關閉著,田松傑幾步跟上來,湊近看了看,道:“之前掉下來的‘獄’字鎖,全部都是丟到這個裡面的……”
忽地,田松傑的話語聲頓住了,他意識到了什麼,然後直接轉頭去看林深的臉。
睜大的眼睛轉了一圈又一圈,嘴唇嚅囁了幾下才說出話來,“深哥,你的意思是,她說的從來沒有踏足過的地方指的是這裡?可是之前櫃子開啟之後,看到的是有深不見底的黑暗,這要怎麼下去?你說的時候,我下意識地還想,是不是公寓外面呢……”
林深沒有立刻出聲回答,他把自己的一隻手貼在櫃門上,感受著櫃子傳來的冰涼氣息。
接著他才輕輕地搖了搖頭,回答道:“不會是外面的,公寓的存在為的是能夠封印和禁錮住這些被鬼神連線起來的世界,為的是不讓它們更加深入和快速地影響現實世界,18號公寓……第18根柱子,是不是就是同一個東西呢?封印是他們完成的,柱子也是他們豎起來的,我每次都只能在門後的世界裡與韶妹有短暫的接觸,那麼說明他們現在可能處於某種無法脫離這個環境的狀態。”
田松傑聽到這裡,輕點了兩下腦袋,“我大概明白了。”
“出去是什麼地方,我們都不知道,”林深轉頭,往管理室外面看,“究竟還是不是屬於公寓的範圍,還是什麼常人不能夠接觸的特殊的地界?如果順著這個方向去想的話,公寓助理沒有清理工作的時候,每日要做的是巡邏和檢查每道門的狀況,我可以說這棟樓的角角落落應該都被我們走過來了,那麼唯一沒有踏足,或者說我們從沒思考過去踏足的地方——”
林深彎起一根食指,在櫃子門上敲擊了幾下,“那就只有這個,我們下意識覺得是不能進入的地方了,正是因為它漆黑一片,看上去深不見底,總是下意識地覺得肯定不能靠近,也不能夠冒險觀察,然後本能就下意識地讓我們忽視掉,不是嗎?”
“有道理。”
隨著田松傑的回答聲,林深將一扇櫃門開啟。
和之前每次日常工作時需要使用到它一樣,這個沒有底的櫃子往下一看依舊只有黑暗。
之前林深就想過,落下去的“獄”字鎖是去了哪裡?聽不到聲音,也看不到蹤影。
而如今要他直接往裡面鑽,說實在的,內心其實還是有一絲不安的。
但他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就算他在此刻放棄,按照通知的指示等到週日離開這個地方,那麼下一個被自己選中進來的人呢?
首先他就無法想象自己會去選擇一個素未謀面、無仇無怨的人,將對方困在這樣一個地方,然後讓對方再次從頭經歷他曾經歷過的一切,其次是他不放心,這也是他堅定選擇留下來的理由之一,透過這樣的方式選擇的公寓助理,能力和思想方面都參差不齊,誰又能保證他們可以做到哪種程度呢?
雖然不斷地更替與強制的工作要求,一定程度上保證了門後世界與現實的平衡,也確實算是為許願人能夠提供幫助,但這終究不是解決問題最好最徹底的辦法。
林深不覺得自己能比其他人優秀多少,他唯一可以保證的,就是他的決定在做下之後就不會發生改變,但他不能寄希望於完全不認識的人,也對自我有這樣的要求。
更何況,以現在的狀況,他還能去哪裡呢?
一個沒有了自己存在的世界,跟其他助理一樣像孤魂野鬼般在世間飄蕩,那麼之前經歷的這些事情,不就變得有些如同浪費時間了嗎?
思考到這裡,林深長長地撥出一口氣。
他把兩扇櫃門完全開啟,雙手緊抓著櫃子的邊緣,回頭沖田松傑叮囑道:“小田,你就留在這裡,我不確定我下去之後會遇到什麼,也不確定這會不會對現在公寓的狀況造成影響,我們得留一個人在這裡看著情況,那就只能靠你了。”
田松傑往前走了半步,他其實想說點什麼的,看了一圈空蕩蕩的管理處,最終只能點點頭。
“行,”他把林深打量了一圈,“但如果我要是感覺到你有什麼危險,我肯定不會在這地方坐著的,到時候你可別怪我啊。”
林深聞言笑了,回道:“怎麼會?你不知道你光是在這裡,對我的意義就很重大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田松傑愣怔了一下,就看到林深已經轉頭嘗試著把一隻腳往櫃子裡面探,似乎在尋找這看不見的黑暗中是否存在什麼落腳點。
“……”
田松傑就那麼站著,盯著林深的背影。
他像是想起什麼一樣,轉過頭去看管理處的窗戶,鏡子裡清晰映照著林深的模樣,跟他用雙眼看到的一模一樣。
但是他已經不止一次注意到林深總是朝玻璃窗看了,他完全明白這個動作究竟意味著什麼,如果沒有出現什麼異常,出現什麼他察覺不到的變化,林深沒必要總是做這種沒有意義的動作。
既然林深反覆看窗戶,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了,就是他已經無法透過窗戶的倒影看到自己了。
田松傑轉眸,去看自己落在窗戶上的模糊身影,雖然不算清晰,但至少還是有。
所以他沒有辦法想象,當一個人無法透過鏡子和玻璃觀測到自己,看到的只有身後的背景時,內心究竟會產生什麼樣的情緒變化。
這一瞬間,田松傑想起父母,想起姐姐,如果他們發現自己的屍體,會是哪種表情?不管怎麼樣都是會傷心的吧?對著他落下幾滴眼淚,或者是哭喊幾聲。
那林深呢?
他才意識到他似乎從來沒有聽林深提起過家人,提起過自己的事情,對方的世界裡似乎只有“沈榷”這一個極為重要的朋友。
而林深的身體發生的不可避免的變化,把最後這一根他與現實世界的牽絆,都給掐斷了。
田松傑撥出一口氣的同時,就看到林深鬆開了雙手,朝著黑暗裡猛地一躍,消失在他視線裡。
他往前追了幾步,蹲在櫃子前往下看。
什麼也看不見,更聽不到聲音。
最終田松傑也只能嘆了一口氣,靠在櫃子旁邊坐了下來,無聲地看著這個安靜的管理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