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在這一刻,林深彷彿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或許之前他們每次聽見的敲鐘聲,並不完全是某種可以完美控制怪物行動的邪法或是秘法,只是在孩子還活著的時候,他們被困在這樣一個無法行動漆黑一片的箱子裡,為了活下去不得已按要求做事,從而這種對精神和行為上的暗示深入體內,直到死了也會產生反應。
他們或許其實從某個時候起,就已經有了足夠與這些人對抗的力量了,但是最初在恐懼和不安中深植到他們心裡的命令,有時候就是這麼難以擺脫。
也許在有些人看來,這明明就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情,只需要鼓起勇氣、奮起反抗,不就什麼事情都會變好了嗎?
這種想法太過單純和淺薄了。
就算是成年人在反覆的精神折磨之後,都會失去精神和行動的支撐,更何況孩子。
人不是機器,不是隻會進行是與否的判斷,也不會只有能與不能兩個選項對半的選擇意識,就是因為有紛繁複雜的思緒和自己的脆弱與顧慮,才會產生出各種各樣不相同的人來。
身體主人繞著箱子走了一圈,像是在欣賞一件讓自己十分滿意的作品。
接著就見他再次靠近箱子,輕輕敲了敲箱子上方的板子,揚聲道:“做得好,要記得保持知道嗎?你要相信,只要你乖乖聽話,不論發生什麼事情,到最後你都會獲得自由的。”
林深實在不知道這個男人此時此刻在說什麼瘋話,還是他的腦袋裡確實就像自己說的那樣,從最開始計劃這件事情的時候,就已經有了更往後的具體措施。
又或者是說,也許最開始他確實只是打算跟城裡的有錢人做這麼一門生意,但後來從村長的手裡拿到了那本不知道是用來做什麼的書,他才選擇往這樣一個方向去走的?
身體主人把鈴鐺和粗短的金屬棒子輕輕放在箱子頂端,然後口中哼著小曲地走到了房門對側的角落裡。
那裡擺放著一臺機器,一臺由金屬和木頭混合拼接成的長相奇怪的機器。
林深實在是看不出來這東西到底要怎麼使用,可是靠近之後上面散發出來的腐敗發臭的血腥味,觀察到機器夾縫裡沒有洗乾淨的東西,他只想從這具身體裡掙脫出來,然後趕快結束眼前的噩夢。
如果說當初在夫人的別墅裡看到夫人的過去,是核心試圖展示夫人的無奈與絕望,是想用她的可憐和無助來讓林深動搖的話,眼前這個更像是一個情感和精神有極大缺失的變態,在洋洋得意地向靠近他的人展示自己嘔心瀝血的研究成果。
林深無法理解,更消化不了。
最開始內心那種強烈的推著他向前的感覺,冥冥之中彷彿在提示他必須穿過這裡的真相,才能到達他想要的真實的那種想法,必須要經歷這樣的事情才可以嗎?
但也許真的要是這樣罪惡至極,沒有人性到了頂點的事情,才足以在日積月累之後對他們所身處的這個將來造成如此的影響?
想到這裡,林深努力憋住要從胸中噴湧而出的怒氣,等待著身體主人的下一步行動。
等一等,只需要再等一等,當他能夠從中抓住那塊核心,那絕對會毫不猶豫將其捏碎,捏得渣都不會剩下!
有些笨重的機器在地面上滑動的聲音似乎傳入了箱子裡面,隨著越來越靠近的聲響,孩子乾癟的笑聲也不由自主地停住了。
他或許也在試圖讓自己重新笑出聲,做一個身體主人所說的“乖孩子”,可惜極度的恐懼讓他沒有辦法自如地控制自己的肌肉,帶來的只有一片死寂。
身體主人沒有說話,只是將機器對準木箱子的一個側面,伸長出來的尖銳的金屬尖端正正好好抵著外壁。
接著林深就看到他伸出手,在金屬尖端的附近摸索了幾下,從那個位置扣下一塊木片,露出來一個圓形的孔洞。
林深眼睛猛地一睜,身體主人已經動作熟練地將金屬尖端往前一推,朝孔洞裡面刺了進去。
短暫的光明以及突然出現的堵住空洞的異物,讓孩子在箱子裡發出了一聲不受控制的驚呼。
林深只感覺身體主人不悅地皺了一下眉頭,在把機器推到完全卡住的位置之後,重新拿起擺在木箱上的鈴鐺,用力地敲了一下。
鐺——
刺耳的聲音在房間裡面迴盪,然後他就停下了動作,仔細分辨箱子裡的響動。
在安靜了大概三四秒之後,那種勉強著自己發出的愉快笑聲,順著孔洞的邊緣露出來,身體主人才彎起嘴角,像是獎勵一般地拍了兩下木箱子,湊過去說道:“乖孩子,做得好,你很聽話,很快就可以得到自由的。”
一邊說著,他一邊放下鈴鐺,伸手搬動機器上面一條可以移動的木質手臂,隨著這隻木質手臂一起翻轉過來的是無數條鋒利沉重的刀片。
它們因重力而聚攏在一起,相互敲擊之後發出冰冷的碰撞聲,像是一個聲音被放大了無數倍的風鈴一樣,叮鈴噹啷作響。
而跟林深設想的幾乎沒有什麼差別,他看到身體主人從箱子頂端的正中又扣下來一塊木片,中間露出一個勉強夠這些長條刀片伸入箱中的空間。
一直到刀片完全沒入箱子裡,連線刀片的木頭棒子和金屬包邊剛剛靠把同樣是圓形的孔洞給卡住,不給裡面露一絲光線。
林深不知道之後究竟會發生什麼,但內心的不安讓他幾乎不能呼吸,這些探入箱子裡的東西一旦以某種方式動起來,箱子裡的空間根本不足以讓孩子有躲避的空間。
接著他就感覺身體主人突然蹲了下來,伸手摸索到箱子底部,又掰下一塊木片放到一邊之後,一隻髒兮兮的小手慌張地就從下方伸了出來。
那隻手彷彿想在什麼都沒有的空氣中抓住什麼一樣,胡亂地四處扒拉著,可身體主人只是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接著笑了一聲之後就不再去關注了。
他重新走回到機器旁邊,將鈴鐺拴在機器上方一個突出來掛什麼東西的可活動鉤子上,接著把金屬棒子固定在下端的一個剛剛好的金屬套圈裡。
一切,彷彿已經準備就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