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錄之人的興奮情緒幾乎從他有些凌亂的字跡裡滿溢位來,他的文字裡看不到絲毫糾葛,好像擺在他們面前的真的只是沒有任何生命的物品。
而不知道是有意為之想要減輕其他人的心理壓力,還是他真的壓根從來沒有往這個方面想過,林深又朝後翻了幾頁,依舊沒有看到記錄當中出現明顯的和“孩子”相關的字眼。
這種感覺就好像,一直以來林深他們看到的經歷到的都是某種一廂情願的錯覺,實際上這當中不存在任何的孩子,只不過是一些從外面運進來處理的貨物罷了。
在這個人的文字中,只能感受到貨物有時候新鮮,有時候質量不太行,或者有時候開啟已經臭了,僅此而已。
越是看,越是讓人覺得觸目驚心。
當然了,這也越讓林深感覺,這地方的的確確有著和其他門後世界的不同。
雖然門後的世界時間已經被固定在了某個特定的階段裡,只會因為許願人的進入而不斷進行輪迴,要是困進來的人沒有推動事情的發展,只是侷限在小屋的範圍內,在那裡就被怪物弄死,那麼反倒不需要過多擔心,可如果還有人跟他們一樣,一次又一次推動這個地方的程序朝著跟過去相同的方向發展,會發生什麼?
這種有意的毀滅,是在故意製造某種漏洞或者機會嗎?
怪物並非這個世界運轉的核心,就算真的走到了毀滅的那個結局,不管是它還是那些在屋子裡瘋了一般祈禱的人,也只不過會在這一次毀滅之後忘掉一切,時間再次輪轉回到開始,繼續等待下一批人的到來,但這肯定不會是沒有意義的。
就像門後世界其中一些存在想要透過縫隙逃到現實世界裡去,而一些則想安於這個不受影響、不受打擾的特殊空間,這地方追求與自己過去相同的毀滅結局也一定是有目的的。
林深感覺自己紛亂的思緒像是突然伸展開的無數觸手,把自己的腦海團團塞滿,很多念頭全都交纏在一起,讓他翻頁的手也跟著不自覺地快了起來。
【出了一點問題……】
當他的手快要把這本事無鉅細記錄每一次貨物的運輸,到檢查,再到處理過程的本子翻完的時候,一行情緒不太對的文字突然冒了出來。
但也僅僅只是如此,沒有任何更多的話語跟在這行文字的後面,留下的全部都是大大的空白,儘管這個老舊的本子還剩下幾頁紙沒有寫完,它也就這樣空著了。
在一旁靜靜看著的祁書宴和田松傑都是一愣,然而他們下意識地同步轉頭去看櫃子裡面剩下的記錄時,才發現羅列在其中的本子,似乎只有這一本的儲存狀態是最糟糕的,後面的看上去都像是有某種規定的儲存方式了。
即便使用的紙張顏色和材質還是有輕微的不同,但已經看得出來相對規整了。
沒等林深說話,祁書宴就立刻把第二本記錄從裡面抽了出來,放在桌上翻開第一頁。
這一次出現在他們面前的並不是過於個人的記錄,也不像最開始這本那樣什麼事情都寫得非常詳細,而是真真正正像賬目一樣的東西了。
【壹拾貳,規格過小,重量輕,損壞約兩日有餘,需優先處理。】
這種變化實在是來得太過突然,讓祁書宴愣了一下,又立刻從櫃子裡再連續抽出了好幾本冊子。
他和林深一起,把這些冊子一一翻開對比,結果發現從第二本冊子開始,記錄的內容和格式就已經開始有了非常明確的規定了。
【壹壹玖,規格正常,重量偏輕,損壞約一日有餘,需優先處理。】
【貳伍陸,規格正常,重量正常,狀態正常,暫存。】
“像是缺了什麼……”
祁書宴小聲說了一句。
他的目光快速地在攤開的冊子上掃來掃去,然後又伸手翻動幾頁,結果看到的全都是一樣的格式,沒有絲毫變化。
“出了一點問題……”林深單手支著下巴,看著對方在發黃紙張上留下的最後一句話,“字跡寫得也不像想象當中那麼匆忙和慌亂,我反倒覺得他越往後寫,他的字跡和用筆力度變得更加穩定了,也可能是手裡用來記錄的工具變得更好了,他寫了這句話,但又沒從這句話當中感受到很明顯的不安……”
“可是記錄斷了,”祁書宴打斷了他的話,“我感覺一定是發生了什麼意料之外的事情,而且這事情逐漸超出了控制,導致他沒有時間繼續進行記錄,但是這第一本跟第二本之間的跨度又顯得太大了,如果這個事情真的失控了,不可能內容一下子就變得這麼規整,像是有特定的書寫格式和規範一樣,以這個記錄人寫什麼都寫得這麼細的習慣,要是他們的生意逐漸步上正軌,一切都已經開始正常運作,他不太可能不記錄經過的,人的習慣沒有那麼輕易改變。”
林深點點頭,“這你倒是說得對,搞不清楚這兩本之間缺失掉的時間究竟有多長,甚至不能判斷後面寫下這些內容的還是不是同一個人,畢竟我們也不是筆跡鑑定的專家,除非是很明顯的字跡變化,不然很難看出來的。”
他的話音才剛落下,就感覺身下不算結實的地板猛地抖動了一下。
積蓄在地板和縫隙當中的灰塵被震得飛揚起來,開啟的閣樓門也吱一聲往回合,原本放在地上的鈴鐺也同樣跟著輕輕跳動起來,然後重新落回到地面上。
祁書宴猛地轉頭盯著沒有關上的門縫看,看了好半天,沒有發現有什麼東西上來,才慢慢地將目光收了回來。
而緊接著耳邊聽到的是微弱的啪嗒啪嗒的聲音,他幾乎是跟林深一起,抬眸看向桌前的閣樓窗戶,蒙在窗框上的油紙微微抖了兩下,然後就看到橢圓形的印記打在紙的外側,又順著往下滑落。
“雨。”
“是雨。”
他們同時開口,又同時噤聲。
外面的雨似乎穿越了這棟房子看不見的屏障射了進來,那想來應該是程鶯他們拆掉了很多禁錮出來的結果。
祁書宴緩慢地眨了眨眼睛,道:“如果我們的想法是沒錯的,現在是不是應該讓他們停下才是正確選擇?”
說著,他已經準備起身。
林深則是看都沒有看他,直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將他往回壓,輕聲道:“不,這地方一定是要走向毀滅的,只是不會讓一切朝著他們希望的方向毀滅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