蓑衣人微微一笑,不答反問:“他們為什麼要抓你?聽他們剛才的語氣,好像這裡有挺多人對你感興趣,你身上有值十萬貫錢的東西?”
此人明顯與先前那七人不同,要不要賭一把?葉芳菲心思急轉,暗自咬牙下定決心,直言道:“我是黑狐。”
涼隴縣因離京城不遠,衙門早早就張貼出了海捕公文,將黑狐所犯的罪行公之於眾。
蓑衣人本以為會聽到什麼有趣的故事,卻聽她如此明目張膽承認自己是正被朝廷通緝的黑狐,頓時覺得眼前這女人實在是有趣的緊。
“你說你是黑狐,可有什麼證據能證明?”
“我已親口承認,還要何證據?你只管拿了我送去衙門領功便是。”
“你可以說你是黑狐,我也可以說我是黑狐,都是空口無憑作不得數。”
蓑衣人似笑非笑看著她,直把人看得顯出幾分慌亂才肯罷休。
“你若不抓我,那我可就走了。”葉芳菲強自鎮定下來,顧不得此時正大雨傾盆,急急忙忙衝了出去。
“外頭這麼大的雨,你好歹撐一把傘啊,喂~姑娘……”
蓑衣人無奈搖頭,猶豫了好一會,從客棧要來一把油紙傘,緊跟著她逃跑的方向追了上去。
雨幕之下街道少有行人,葉芳菲頂著大雨孤零零的在大街上奔跑,心中只想著能夠再拖延一些時日,可卻不知該往哪兒去。
不遠處一輛馬車緩緩駛來,馬車左右各有六名騎黑馬穿蓑衣的佇列。
該來的總會來,從下定決心的那一刻,葉芳菲便知道早晚會有這麼一天。
雖不知此刻來的是哪一方的人,可眼下顯然是逃不掉了,於是乾脆站在原地任憑大雨侵襲,正好藉著冰冷的雨水讓自己冷靜下來。
馬車在她五步之外停下,葉芳菲抬手遮擋眼簾,好讓視線能夠變得清晰一些。
“公子,是個女人耶?”青玉掀開車簾,指著馬車前的女人驚撥出聲。
江景辰稍顯意外,很快便調整好心態,告誡道:“別小看女人,有時候女人狠起來,再惡毒的男人都得靠邊站。”
這話聽上去好像不曾將她當做女人似的,可明明從上到下,從裡到外,她都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女人。
青玉覺得有些委屈,撐開由三十八根傘骨組成的油紙傘,下了馬車,望向車前的女人。
“喂,你真的是黑狐嗎?”
“我就是黑狐。”
葉芳菲沒有猶豫,說出了與剛才一樣的話,比之上一次更加堅定。
青玉略顯失望,抬手指著女人的身後,問道:“你是跟我們走?還是跟他們走?”
葉芳菲轉身看去,就見原先那七人去而復返,更是領來了十多位凶神惡煞的人追來,兩相權衡之下,無疑是面前嬌滴滴的小姐更讓人放心些。
“我跟你們走。”
馬車很大,即便被她佔據了一角,也依舊顯得寬敞。
江景辰看著眨眼之間就溼了一片的墊毯,微微皺眉:“你既然能夠殺得了滿府三十幾口人,想來武功不錯,怎會落得如此狼狽?”
馬車隔絕了稍許涼意,葉芳菲蜷縮著身子,緩了緩,反問道:“誰說殺人就一定要會武功?”
青玉瞬間來了興趣,熱切追問道:“那你是怎麼殺死那些人的?”
一個弱女子,要如何才能殺死三十幾口人?葉芳菲眼神閃爍,沉思了一會,方才開口道:“下毒。”
一道驚雷炸響,閃電劃破天空,大雨砸落在車頂發出“噼啪”之聲。
二十多名江湖客手持刀劍,大聲嚷嚷道:“馬車裡是哪路弟兄?還請出來一敘。”
正說到關鍵時刻,青玉不耐煩的揮了揮手:“阿金,你去應付一下。”
萬金見公子不反對,當即跳下馬車,一人一劍朝那二十多名江湖客走去。
青玉對於馬車外是何場面一點也不關心,異常興奮的追問道:“你下的是什麼毒?”
馬車外隱隱傳來刀劍相交之聲,葉芳菲低垂著頭,目光緊盯著腳下溼了一片的墊毯,蒼白的手指環抱雙膝,像極了躲在牆角孤獨無依獨自舔舐傷口的野貓兒。
車內因傾盆而下的大雨攪擾得沒了安寧,青玉等了好一會也沒等到回答,忍不住伸手推了一下。
“問你話呢,你用的是什麼毒?”
“胡蔓草。”
葉芳菲眼神略顯不安,將頭埋在膝蓋之上,手指下意識拔弄著腕上的手串。
青玉眉頭一挑,問道:“胡蔓草?你是嶺南人?還是從嶺南逃回來的罪臣親眷?”
胡蔓草即鉤吻,又稱斷腸草,只有嶺南一帶的人才會將其稱作胡蔓。
那一地帶大多山深地溼鬱林繁密,所以常常霧氣繚繞,瘴氣氤氳,許多被流放嶺南的罪臣,不是死在流放的路上,就是因瘴氣鬱結不易疏洩,終以成患以致病死。
有些罪臣只要得知流放之地是嶺南,上吊的上吊,自刎的自刎,由此便可知嶺南是何等讓大周官員談及色變之地。
葉芳菲貝齒輕咬,悶頭道:“你們只需將我送交官府,自有功勞可領,其餘的事情用不著多問,也都不重要。”
馬車外又響起“鋥鋥”之聲,數不清有多少柄刀劍伴隨雨滴一同砸落在地。
“劍師......你是劍師......不對,你是大劍師,天殺的,區區一萬貫錢,你一個大劍師也好意思來跟我們搶,真他孃的不要臉。”
像瘋婦般癲狂的尖叫聲傳進馬車內,江景辰掀開車窗看了一眼,不過幾句話的功夫,二十幾名江湖客全都敗在了萬金的劍下。
劍師也好,大劍師也罷,對此沒有任何概念的江景辰朝馬車外的萬金招了招手,大喊道:“打完收工,咱們該回家了。”
萬金身上蓑衣完好無損,身上流露出的氣息如同大雨般磅礴,令人二十多名江湖客生出無法抵禦之感。
“閣下躲在角落裡也該看夠了,是要過來一戰?亦或是轉頭離開?”
“我不想跟你打,可我又想救那名女子,不知兄臺可有更好的辦法能解決此事?”
從拐角處走出一道身影,正是先前教訓了七名江湖客的蓑衣人。
二人同樣身穿蓑衣,手持長劍,只在身材上顯出萬金更為高大一些。
從京城趕來涼隴縣的江湖客們看著雨中的兩名用劍男子,恍然間如同落下的雨滴都渲染上了凌冽劍氣,落在身上刺的人生疼。
也不知道是誰先喊了句“風緊扯呼”,眾人才反應過來四散而去。
雨越下越大,順著周圍宅院頂上的瓦片流淌而下,至屋簷處變成一道道簾幕。
江景辰倚著車窗,望著佇立在大雨中動也不動的兩個人,輕聲嘟囔道:“他們這是在拼無形的劍氣?可也沒有攪風驚雨的景象出現啊?”
萬金率先出手,長劍刺破重重雨幕,發出一道淒厲的劍鳴之聲。
蓑衣人瞳孔劇縮,手中雨傘順勢落地,右手閃電般拔劍出鞘,化作一道精光護在身前。
一生二,二生三......
萬金手中劍勢陡然一變,化作四朵劍花落向蓑衣人的四肢.
一劍變作四劍,蓑衣人面色一變,在最危急的那一瞬間選擇了避其鋒芒。
只是他這一退,就再也沒有進過半步。
萬金凌厲的劍勢如同這場大雨般密集,將蓑衣人逼得只疲於招架而無還手之力,卻又在關鍵時刻手住劍勢。
“再打下去你會死,還不肯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