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離將土豆洗好去皮,放籃子裡的時候抬頭,發現他在偷偷看自己,於是大大方方的衝著他笑了笑,又從水裡撈出一個番茄。
到底是為什麼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啊?葉蘇想不出緣由,鍾離拎走洗好菜的籃子的時候,葉蘇還在抱著一個蘋果正在發呆,鍾離給的,說是拿去吃。
“少年,可以給我一個蘋果嗎?就當是酬勞了。”
溫迪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來的,葉蘇又被嚇了一跳,手裡的蘋果又掉回水盆裡。
溫迪從欄杆上爬進來,一點兒也不把自己當外人,“怎麼樣?是我幫你把老爺子喊過來的,離家出走可不是什麼好習慣啊,你好像並沒有一個人獨自生活的能力,這時候,就要學會適當的麻煩家人。”
他好像誤會了什麼,溫迪自顧自的撈起水裡的那個蘋果,眨了一下眼睛。“我觀察挺久了,老爺子還是挺在乎你的,我才說了你的事,他就著急忙慌的要來找你。”
溫迪拿衣服上的布料擦了擦蘋果上的水漬,說著說著就進了門,鍾離看了一眼,好,蹭飯的來了,還搶人蘋果。
面對溫迪奇特的“關愛”,葉蘇沒什麼反應,將盆裡的水倒了,拎著凳子和空盆進屋。
溫迪就要拿客廳沙發上的抱枕,突然被要進廚房的鐘離瞥了一眼,溫迪愣了一下,訕笑著收回了手。怎麼回事兒?不就一個抱枕嘛,怎麼突然感覺涼颼颼的?
鍾離檢查了一下,廚房該有的都有,不用再添些什麼,喊了一聲:“來。”
葉蘇和溫迪同時跟了進去,鍾離挑了一下眉頭,打量了一下跟進來的兩人,然後把溫迪扔出了廚房。
葉蘇慣用長劍,刀工還行,能勉強打個下手,只要不讓他摸到那口鍋,就不會有奇怪的爆炸發生。
鍾離先生的廚藝十分完美,至少在葉蘇眼裡是十分完美的。不一會兒,肉湯沸騰了起來,縷縷香氣就從鍋裡飄出來,葉蘇觀察著鍾離熟練的將各種食物倒進鍋裡,製作醃篤鮮的幾種常見的食物下鍋後,鍾離又把土豆煮了進去……
為什麼會有切塊土豆?隨著切塊的玉米扔了進去,葉蘇不可思議的盯著鍾離,鍾離卻依然一臉認真的熬煮。這……已經不能稱之為醃篤鮮了吧?
絲絲縷縷的香味傳來勾人的氣息,鍋裡煮的是兩人愛吃的菜,這道菜品沒有名字,若是非要取一個名字,它大概叫做…“生活”。
那些食物混雜在一起,慢慢挑不出彼此,就像他們的生活交織在一起,一個是葉先生的,一個是鍾師傅的。
兩人安靜的觀望著那鍋熬煮的食物沸騰著。
現在,不分你我,你的喜好便是我所追求的生活。
有的時候,不需要什麼深情的告白,所有的愛,不是已經很明顯了嗎?
溫暖的燈光下,鍾離先生拉著他坐在廚房裡安穩的看著那鍋裡的食物上下翻滾,手心裡跳動的脈搏如此的鮮活,心裡忍不住又開始盤算著上次沒能訂好的婚約。
這種重來一次的機會不是每次都有的,趁自己還什麼都記得,趁一切還沒到那種無可挽回的地步。心裡是劫後餘生的慶幸和後怕,回頭看了一眼陪自己坐著的少年,眉眼依舊,只是縮水了好多,躁動的靈魂好像又被按住了,鍾離先生又忍不住嘲笑了自己一番,還是太著急了。
時間緩緩流走,溫迪已經在客廳喝得個爛醉。
“咕……”
鍾離愣了一下,看向那個聲音的源頭,少年慢慢的低下了頭,另一隻手捂住了肚子,大概是被盯得不好意思了,自暴自棄般的扭過了頭。
鍾離忍不住笑了笑,也不拆穿他,起身拿了雙筷子撈了片煮熟的肉,仔細吹了吹,又一臉認真的看著他。
“不如替我試試鹽夠不夠?”
葉蘇下意識的接受了鍾離的投餵,鍾離便仔細觀察對方進食的樣子,心裡好像有什麼得到了滿足。
“鹹不鹹?”
“不知道,是鹹的吧。”
“可是我還沒放鹽。”
“……”
葉蘇嚥下了肉片,沉默的低下頭,騙人,確實是鹹的。
不用那麼堅強的,要是覺得委屈,就哭出來吧。沒有說謊,臘肉本身就是鹹的,鍾離先生起身去拿鹽,順手抹了一把對方臉上的淚珠子。
到底只是個孩子。
溫順的不會輕易反抗這個世界的不公,就這麼憋在心裡,一個人躲起來,藏在厚厚的“繭”裡,才敢怨恨,若是剪開繭子,眼淚就會淌出來,痛苦就會走出來。
命運對他從來都不公平,能堅持活著,已經是最大的成功了。
“拿碗筷吃飯吧。”
像平常人家吃飯一樣,鍾離先生清楚這孩子想要的不過就是,這些瑣碎一點一點拼湊出來的煙火氣,僅此而已,一種名為“家”的感覺,一頓名為“生活”的飯菜,就夠了。再多的熱情和愛,他就不敢要了,交到他手裡,他會惶恐,會不安,稍不注意,就又藏回了“繭”裡。
按往常在湯里加了少許鹽,攪拌均勻後收了火,用溼毛巾連鍋端了出去。
鍾離將那鍋湯端到餐桌上,葉蘇在後面抱著碗筷出來,兩人安靜的拖了凳子挨在一起坐好,溫暖的燈光,暖人心肺的飯菜。鍾離先生給他盛了滿滿當當的一碗,溫柔的將筷子仔細塞他手裡,才放心的盛自己的,生怕自己養的長條一不留神餓死了。
這道名為“生活”的菜品沒有讓人驚豔的變化,好像平平無奇,濃郁的湯汁多了幾分玉米的清香,層次變得更多了。就像生活平平淡淡的,卻又回味無窮。
他們都是缺乏熱情的人,懶散的活著,他們想要的不多,只是陪伴,喜歡什麼,養在旁邊,只單是看著就心滿意足了。看似再正常不過的兩個人,心裡早已腐爛,只剩下兩具空殼互相支撐著對方。
“以普遍理性而論,我並沒有被你劃分到你的資產行列裡,你始終覺得我不屬於你。”
鍾離先生想,他遇到什麼困難都沒有想過找自己,沒有哪怕是一點點尋找的動力,大概是在他心裡,自己也是不可靠的吧?
一隻大手端著碗裡的湯湊了過來,葉蘇接過鍾離的碗喝了一口湯,又還給他,繼續扒著自己碗裡的肉。“活生生的人怎麼能當作資產呢?”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鍾離接著喝完碗裡的湯,一放下,碗裡就多了幾筷子肉片。
挑食……
對方收回了筷子,垂眸又開始扒拉他碗裡那幾塊竹筍,搖了搖頭,不知道是逃避還是什麼。“有機會吧。”意思是,我看情況再選擇相信你。
鍾離想了想,點了點頭,清空碗裡的肉片,感覺自己吃得差不多了,替他從鍋裡撈了幾塊土豆,又習慣性的在自己碗裡盛了半碗湯放涼,便安穩的觀察對方進食,嗯,這湯是留給這孩子的。
起初是這孩子拿了鍾離先生吃過的碗盛湯喝,還一臉理所當然的,然後事情就一發不可收拾了。鍾離先生該改掉這種投餵習慣的,雖然兩人並不介意用對方的碗吃飯,但在外面吃飯不太雅觀。
不過在家吃飯,誰在乎呢?
這種投餵的感覺,鍾離先生其實很受用的,尤其是對方臉上的肉慢慢的溫養起來的感覺,有種終於養成了的成就感,可惜,上次還來不及高興,就發生了意外,一切回到了過去,這些都得推倒重來了。
幸好,還有機會。從頭再來而已,鍾離先生想改變這場意外,他想,如果沒有那些穿越者,是不是就不會有這些意外了?
客廳冰冷的地板上躺著一個喝得爛醉的詩人,可惜沒人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