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聞淵所看到的那段關於天決的記憶並不完全。
當年的天決神情恍惚眼神空洞,不知疲倦的在蒼莽平原上走著,一步一步的向著那看似近在眼前實則遠在天邊的高聳入雲的黑塔邁步行去。
尋來蒼莽平原之前,他沒能抵抗住侵蝕,失了神智淪為了空殼傀儡,他的領域籠罩了他的家,連同整個村子在內。
不過瞬息,毫無反抗之力的凡人們便被領域內瀰漫著的死氣侵蝕殘殺,連屍骨都沒能留下絲毫,等到天決清醒過來的時候,他的家連同整個村子都已不復存在,所有的一切都毀在了他的手上,湮滅在了他的領域之中。
他是殺了他們的罪魁禍首,領域讓他痛苦又不甘心。
祁聞淵的威名便是凡人界也知曉一二:
蒼莽平原之上有座天上來的高塔,裡頭住著個天上下來的無所不能的神仙。
天決給村子裡的人立了衣冠冢,磕了三個頭,他找了近兩年的時光才找到了蒼莽平原,一眼就瞧見了遠處矗立的黑塔。
這兩年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領域對他的侵蝕弱了很多,他看到黑塔時沒忍住落了淚,邁開腿向黑塔跑過去。
既然是無所不能的神仙,那能不能把他身上這該死的東西趕出去,把他的家和他的村子還給他。
黑塔明明看著沒多遠,可他怎麼跑也覺得夠不到,蒼莽平原一望無垠,九方塔威能鎮壓下不見妖獸蹤跡,更別說是凡獸了,偌大的平原之上唯有草野。
祁聞淵之所以會將九方塔放定在蒼莽平原之上,其中一個原因便是九方塔自身攜帶的威壓過甚,而蒼莽平原足夠遼闊,九方塔佔據一方並不會對其造成過多的影響。
天決不知道他走了多久,也不知道他走了多遠,他只知道他走不動了,並非是他不想走,而是前方有看不見的東西阻礙了他的腳步。
天決在離九方塔千里外的地方被祁聞淵佈下用以阻隔的陣法攔在外頭,再不能往前進一步。
進不得他便在原地跪下磕頭,嘶啞的嗓音一遍又一遍的訴說著他的家和他的村子,懇求祁聞淵能夠幫幫他。
他體內的靈根受他心念牽動發出了耀眼的光,自發的、不遺餘力的向祁聞淵展示著他的天賦。
靈根散發出的光和熟悉的神魂氣息喚醒了因分割魂魄而陷入沉睡的‘祁聞淵’,九方塔內端坐著的人睜開了雙眼,目光透過九方塔落到了千里之外的天決身上。
‘祁聞淵’看到纏在天決身上的怨靈們,卻並非是為了加害他,反倒是在保護他,一如最初天決找上他時的模樣。
殘留不多的怨靈纏在天決的身上,擋在他的身前,為他抵禦領域內的瀰漫的死氣對他意志的侵蝕,一個接著一個的被緩緩蠶食。
因著怨靈的存在,領域的死氣碰不到天決,侵蝕天決意志的速度便慢了下來,而這些怨靈皆是死在了天決領域下的村民們。
靜謐的塔內落下一聲嘆息,是無可奈何亦是心疼。
數個輪迴中皆被他帶在身旁教養數百年的孩子,輪迴之下,不論他經歷的事如何變,這孩子始終是一遍又一遍的經歷往事,而這慘死於他領域之下的凡人亦是一次又一次甘心魂飛魄散護他周全。
虹光自天際落到天決身上,領域往外溢位的死氣頓住,被強行逼迫著往回退,法印落到領域之上,整個領域頃刻間被封存。
最後依附於天決身上的殘留怨靈們,身上攜帶的怨氣逐漸消散,慢慢的迴歸了生前本來的面目,他們面向祁聞淵的所在的方向於空中跪下叩首,是感謝。
純善的生魂抵禦不了死氣的侵蝕,他們想護住這唯一生還的孩子便只能淪為無意識的怨靈,儘管這個孩子是殺了他們的兇手,但造成了一切悲劇的源頭並非是這孩子,這是他們看著長大的孩子,他的痛苦亦是他們感同身受,意識徹底消散前,保護天決是他們唯一的執念。
‘祁聞淵’揮手將天決送去了天一門,劍修、刀修歷來錘鍊心性,無上劍宗已有了折雲,玉茗不會再收弟子,便唯有天一門是天決沒了‘祁聞淵’後最好的去處,凌虛客待天決絕不會比玉茗待折雲差。
並且比起讓‘祁聞淵’像最初一般效果甚微的壓制引導,不如像後來的那樣放手讓天決自行求生路。
數次輪迴,被他收入門下的男孩始終不曾變過的稚嫩的詢問猶響徹在耳畔,他問:“師尊,真的不是我的錯嗎?他們真的不怪我嗎?”
‘祁聞淵’牽著他的手緩步向前走去,淡漠的聲滿是不容置喙的肯定:“自然。”
伴生死亡刀域的第一位所有者是誰修真界已經不得而知了,只知道在僅有的記錄中,那幾個伴生死亡刀域的擁有者最後都淪為了它的養分。
可是不可否認的是,凡是擁有伴生死亡刀域的修士,無一例外都為自已闖下了赫赫威名。
伴生死亡刀域是它的所有者的噩夢,而其所有者是修真界同階修士的噩夢。
伴生死亡刀域的修士是眾多有伴生物的修士中,唯一一個不曾有過任何一人得道飛昇的修士,甚至踏入大乘期者都僅有那麼一人,餘下幾人皆是在此前便被徹底吞噬淪為空殼放任死亡刀域擴散籠罩一片空間,肆意蠶食殺害被死亡刀域所籠罩的那片空間內一切的生靈,便是雜草都不得生路,最後其人只能是被整個修真界聯手剿滅。
‘祁聞淵’送走天決的同時,又一次給出了問題的答案,儘管這一次天決還沒有開口問詢。
神念種子種在天決的心底,“不是你的錯,沒有任何人怪罪你。”隨著天決年齡的增長而發芽開花,緊緊纏繞在天決的道心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