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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感覺……很好”

林嬈風風火火跑到校門的時候,唐眷的車已經等在外面了。

她跟門口的警衛員打了個招呼做了個簡單的登記,貓著身子迅速上了唐眷的車。

“什麼情況?”

林嬈一上車就扒住了駕駛座,探頭往前看。唐眷從鏡子裡看了一眼林嬈,眉頭微微一鬆,表情卻還是有些凝重:“我在校門口遇到你們老師白樺了,跟他去治安局看了一眼那個襲擊你的人,結果他突然就暴走了。”

他三言兩語就把事情描述了個大概,林嬈緊張地上下打量他:“你不會跟他共處一室吧?沒事吧?”

唐眷好笑地搖搖頭,只說:“先顧好你自己吧,”他又透過鏡子看了一眼林嬈:“他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林嬈只感覺渾身汗毛一豎,有些頭皮發麻:“……幹嘛,難不成死也要拉我墊背?”

“不知道。”唐眷的車一個急剎停下,林嬈轉頭,看見治安局的大門。

“去了就知道了。”

他帶著林嬈跟早已經打過招呼的警衛員說了兩句話,一路暢通地走向最裡面的收容室。可能是清過場,這裡冷清清的沒什麼人,連負責守衛的警衛員也只是在羈押區外圍巡邏,刻意避開了裡面的區域。

林嬈心下疑惑,扯了扯唐眷的袖子,唐眷順著她的視線掃視一圈,低聲跟她解釋:“那個人的情況有點特殊……越少人知道越好。”

他猶豫了一下,不放心地叮囑她:“一會不用靠太近,站在收容室外面看著就行了,不用進去,我們會在旁邊保護你。”

林嬈跟著他快步沿著走廊向裡走,心中有種奇怪的預感……說不清是好是壞。

她無意識地捻著指尖,試探著問:“他就一個人吧,這麼危險嗎……?”

“人……”唐眷重複了一遍某個字眼,偏過頭來看她一眼,深褐色的眼睛裡跳躍著意味不明的暗光。

“你最好有個心理準備。”

林嬈登時感覺頭皮一炸,這總不能連人都不是了吧??

她忐忑的心情在唐眷慢下腳步、白樺和零星幾個警衛員出現在視野裡的時候達到了頂峰。白樺看到是她,抿了抿唇,慣來含著幾分懶散笑意的臉上此時竟是一片冷淡,看到她的時候才稍稍緩和了一些。

“……小心點。”

他只說了三個字,就往旁邊退開,給林嬈留出空間。

林嬈謹慎地看了他一眼,走到他原先的位置,轉頭向收容室裡看去——

就一眼,她就愣住了,瞳孔因為震驚而微微收縮。

裡面的人——不,也許不能算人,可又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他有著人類的軀幹,軀體上還是羈押區的囚犯統一穿著的白色收容服,頭部也差不多仍是人類的輪廓……

只不過,他的身軀拱起,脊背完成一道生硬的弧線,白色的收容服下,他的肋骨處似乎有什麼奇怪的堅硬凸起,像是未完全生長的、仍然圓鈍的某種尖刺,雖然不太明顯,但是確實有。

軀幹上的四肢則都已經不是人類正常四肢的形狀,而是從手肘、膝蓋的關節處起變得扭曲,略為扁平又細長,上側立起尖銳的較小的骨刺一樣的東西,下側則是長而圓潤的鋒利圓弧,跟林嬈以前看到過的大部分蟲族的螯足極其相似,正在因為痛苦而掙扎揮舞。

他的臉因極致的痛苦而露出猙獰的神色,黑色的彷彿蛛網一般的紋路從脖頸處收容服之下蔓延上來,一直到他的臉頰、眼角,就像某種詭異的圖騰。而他的眼睛也像覆蓋了一層黑色的蛛網,密密麻麻的孔隙構成了令人心底發寒的複眼。

最讓林嬈汗毛倒豎的是,透過玻璃牆上的傳音裝置,她隱約聽見裡面嘶啞的聲音模模糊糊地構成重複的兩個字:“……林嬈……林嬈……”

林嬈不自覺地後退一步,精神力幾乎是下意識地在周身砌起堅固的屏障。

……這已經成為她的某種本能。

她警惕地盯著裡面的“人”,問身邊的兩個男人:“所以,他叫我來幹嘛?”

唐眷和白樺對視一眼,白樺有些頭疼地捋了一把自己的狼耳,對著裡面那個揚了揚下巴:“抑制頸環顯示他的精神力異常,進入暴走狀態,原本我們是想找人給他梳理一下,但是我們兩個都試過了,他的精神力非常排外。”

唐眷接話:“他的精神力很陰冷,有非常強烈的攻擊性,我們的精神力一旦靠近就會被他逼退,所以只能讓他先保持現狀……叫你來,是想讓你嘗試一下,你的精神力對他有沒有作用。”

他遲疑地補充:“只是嘗試一下,你先分一點精神力去試探著接觸一下,一旦有不對勁就立刻退出來。你看,要不要試試?”

白樺在旁邊欲言又止,唐眷狠狠瞪了他一眼,表情冷凝。

其實就要不要喊林嬈過來這件事,他們倆剛剛就已經吵了一架。唐眷認為這個黑髮青年一開始就想殺林嬈,這個時候再把林嬈叫過來對林嬈來說可能會更危險;而白樺則認為只要做好防護措施就可以一試,畢竟黑髮青年一直在叫林嬈,說不定林嬈會有用呢?到時候主動權就在他們這邊,這樣對查清楚誰要對林嬈下手也有很大幫助。

雙方各執一詞,最後白樺還是成功說服了唐眷,讓他稍稍鬆了口。

林嬈猶豫了一下,越靠近收容室,她心裡那股奇怪的預感就越來越強烈。這感覺有點像軍訓時要遇到蛛母那次,但是不像那次那麼令人恐懼……也許,真的有操作空間?

她定了定神,對白樺點了點頭,白樺立刻會意,將收容室的門上用來遞東西的視窗小心開啟。

“先試試,如果危險立刻抽身。”

他壓低聲音再次叮囑,林嬈慎重點頭,凝神將精神力透過那個視窗慢慢輸送進去。

離得近的白樺抖了抖耳朵,敏感地察覺到一股細微的涼意從林嬈的位置傳來,他不動聲色地打量一眼林嬈,隨後把目光轉向裡面已經變異的黑髮青年。

他原本在劇烈掙扎,揮舞的鐮刀一樣的螯足甚至將某種特殊金屬製成的床劈出一道道口子,每次砸在地上的時候都會發出尖銳的鳴聲,在地上留下白色的痕跡。抑制頸環在暴走的精神力的衝撞下已經失去作用,破破爛爛地被丟在一旁,被精神力劈得四分五裂。

林嬈的精神力凝成一股,一進去就感覺好像自己好像一艘海上衝進暴風雨的孤舟,在狂暴的精神力浪潮下胡亂地被衝來衝去。

不過奇怪的是,她似乎並沒有感受到白樺和唐眷所說的尖銳的攻擊性……對她完全不設防嗎?

……但是怎麼可能?

她猶豫了一會,決定還是加大輸出,試探著去觸碰離自己最近的一道觸手一樣的精神力,緩慢而小心地包裹住它。

這股精神力很冷,冷到林嬈都不由自主地顫了顫指尖,但是意外地還好,沒有唐眷剛剛說的那種陰冷的感覺,只是單純的冷。

林嬈很快就適應了,見被她包圍的那股精神力沒有什麼過激反應,索性把包裹的範圍擴大了一些,同時開始梳理那股精神力裡狂暴而紊亂的能量流。

林嬈已經做好了被推出去甚至被“反噬”的準備,但是那股精神力十分溫馴,彷彿之前的暴躁都只是錯覺,連帶著收容室裡其他的精神力流也稍稍安靜下來,試探著向她這邊靠近。

房間裡不斷掙扎的已經異化的青年終於稍稍安靜下來,側躺在地面上,黑色的碎髮遮住了他的眼睛,他像瀕死的魚一陽大口喘息,卻只發出微弱的呼吸聲。

“快,讓我進去,這樣我才能更快地梳理他的精神力。”

某種莫名的預感讓林嬈立刻扭頭衝著白樺提出要求,白樺和唐眷以及幾個警衛員此時正對著差不多已經安靜下來、只時不時還掙動幾下的青年目露驚異,白樺一聽她的聲音立刻回過神來,上手就給她開啟了門。

唐眷在旁邊欲言又止,眼睜睜地看著林嬈一步衝了進去,反手將門一掩。

站在收容室裡,林嬈更加直觀地感受到這裡面雖然有些安靜下來但仍然暴躁紊亂的精神力,她深吸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走向房間正中的青年。

她在離他幾步遠的位置停下,同時眼睛微睜,瞳孔中有什麼猝然亮起,大量的精神力一瞬間湧出,像潮水一樣融入青年紊亂的精神力中,耐心地為他一點點梳理。

在這個過程中,青年的狀態越來越平穩,由脖頸延伸至臉頰的黑色紋路從末端開始漸漸消退,直到最後沒入白色收容服,就像完全不曾存在過一樣。

他的四肢也開始慢慢變形,由鋒利的螯足變得圓潤瘦長,重新回到人類四肢的形態,肋骨處隱約的凸起也漸漸消退,收容服掛在他身上甚至顯得有些空空蕩蕩。

林嬈沒空關注他身上的這些變化,她的腦海裡一片空茫茫的白,交織著無數條精神力絲線,藍得發黑的虛幻的絲線是青年的,有些地方糾結在一起,她就用自己的精神力絲線耐心地牽引著它們梳理開。

藍黑色的絲線乖順異常,在林嬈的牽引下無聲而迅速地回到自己應有的位置。過了不知多久,視野中所有糾結成一團的精神力都已經理順安靜下來,林嬈深深吸了一口氣,眼中細微的光芒黯淡下去恢復正常,視野也變得清晰。

她低頭,看見青年恢復正常的蒼白修長的手掌撐住地面,他緩緩坐了起來,靠在身後的床上,胸膛微弱地起伏。

“喂……”她猶豫了一下,低聲喊他,“感覺怎麼樣?”

黑髮青年正在看自己伸張的五指,他的手很漂亮,指節分明膚色蒼白,隱約透出淡青色的脈絡,就像一件藝術品。

聽見林嬈的聲音,他緩緩抬起頭,黑色的碎髮隨著他的動作滑落,隱約露出底下一雙冰藍色的雙眼。

林嬈曾經直視過這雙眼睛,那個時候這雙漂亮的眼睛裡滿是冷到漠然的殺意,刺得人幾乎眼睛一疼。

而現在,這雙眼睛變得平靜、安寧……甚至溫馴。

他說:“感覺……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