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爺爺，快過來啊。”
“爺爺，這朵花好看嗎？送給你啦！”
“爺爺，這是我給你買的銀杖，一定要好好珍惜哦。”
“爺爺……”
腿腳不利索，花兒已凋零，手中的銀杖依舊，卻物是人非。他按照約定，萬分珍惜著她的禮物，而那位天天粘著他的小女孩，卻不知何時沒了蹤影。
她長大了，嫁了位如意郎君……
死在了政治鬥爭之中。
所謂的郎君，在落魄之際視她為物品，哪有當初的海誓山盟？那位純白如紙的姑娘，被骯髒薰染成了漆黑，直至最後的腐爛。
奧萊在那場變革中站對了立場，可她的孫女卻比他先一步永眠在了他深愛的土地裡。
平天下哪有不流血犧牲的？作為歷代皇族的御用大臣，他比誰都經歷的多，比誰都清楚這一點。
但從那之後，他變得沉默寡言，不再主動與他人接觸，只是一味地遵從指令，活像個木偶人。久而久之，熟人都戲稱他為老古董，只有他清楚，這是他對自己的束縛。
可世間哪有不變的永恆，只要時間在流逝，就必定會有變數。
只是他未嘗料到，這個變數改變了他。
作繭自縛之人，等待著另外一人，帶他破繭成蝶。
………………
“哦咧哦咧哦咧哦咧……”
小公主嘴裡喊著奧萊，但因語速過快以及重複疊加，使得她像是人猿泰山在吼叫著。
“……公主陛下，微臣名為奧萊，不是哦咧。”
自小公主那天急衝衝地找女皇陛下論事後，她變得更加直率坦誠。就像斬斷了身上的枷鎖，卸下了面具，釋放了自己的天性。
“有什麼關係嘛，哦咧爺爺。”
“……哦咧爺爺？”
爺爺，不知道這簡單的二字已多久未再聽聞。
“所以殿下找微臣何事？”
“嗯……”洛白歪著小腦袋想了一會，從身後掏出了一個木質棋盤，“來跟我下象棋吧！”
奧萊認得這個棋盤，是洛白找人去定製的未知物品。現在聽公主殿下的意思——這是個玩具？
“殿下還是另尋他人吧。微臣年歲已高，只怕會讓公主殿下掃興啊。”
只需要聽從女皇陛下的指令，然後賭上性命去完成，這就是微臣活著的意義。至於新生的事物，還是敬而遠之的好，守著本分，就足夠了。
“那都不是事啦～小穹原世界的爺爺都能刷抖音看龍傲天爽文，與時俱進。奧萊爺爺會被一個象棋難倒？人家才不信！”
不顧奧萊的苦笑，洛白半強迫性地將其拉到了後花園中。後花園是個靜謐的好地方，鳥語花香，百花爭豔，在這裡下象棋正合適。
“象棋分為紅黑兩方，勝利的條件是吃掉對面的帥……”
洛白一就位立馬興致勃勃地向奧萊講述起了象棋的規則。奧萊蹲下身子，認真學習起了各種棋子的走法，聽著聽著，他抬起頭，眼中的女孩與記憶中的影子重疊在一起。
“爺爺爺爺，你在發什麼呆啊，在聽小穹說話嗎？”
“抱歉，還請殿下賜教。”
“嘿嘿嘿，下不為例，聽好嘍～”
叢生的花兒將世界分割成明暗兩界，洛白鴨子坐坐在陽光下，而奧萊半蹲在陰影之上。陽光灑落著，一點點侵蝕奧萊腳下的暗影，直至完全照亮了他的鬍鬚。
“這招叫雙炮夾軍！”
“這招叫雙馬連環！”
都說老人家下象棋厲害，就算是奧萊這樣的初學者，也很快掌握了象棋的要領。照著洛白的下法舉一反三，隱約間倒有了碾壓洛白的氣勢。
洛白倒毫不在意，傾囊相授，輸贏對她而言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在奧萊身上看到她原世界爺爺的影子。
在她引導爺爺成為網際網路大軍的一員前，爺爺總是會拉著她和她下象棋。爺孫二人，幾十年的代溝，在象棋的戰局裡不復存在。
白穹總是很心急，下了套卻又沒完全下套，老是被爺爺反將一軍，被殺得丟盔棄甲。這時爺爺每次都會笑著讓他悔棋，讓他再斟酌著下一步，思考最合適，最精妙的走法。
“真不愧是奧萊爺爺，一下子就能掌握象棋的精髓！”
“哪裡，微臣也只不過是抓住了您的一時疏忽。”
嗑，嗑，嗑……
兩人不再言語，傳來的只有落子的敲擊聲。
洛白的子每次都下的很快，佈局也很顯明奧萊幾乎不用費太多力氣便可吃掉一顆又一顆棋子，輕鬆得讓他差點認為殿下才是初學者。
一顆又一顆，洛白據成為光桿司令已不遠。守衛帥的護衛們一個個消失，這讓奧萊看到了過去血族政變之時那些堅定不移地大臣們，為了擁護自己的王而倒在了血泊中。
而那些自以為是的革新派們踩著鮮血，氣焰囂張，殺昏了頭腦，忘掉了他人，忘掉了自己。說是革新派，不過是被外族矇蔽雙眼的勢利者，他們有著光鮮亮麗的外表，骨子裡卻都是銅臭味。
大勢所趨，他們認定了勝利的結果，為了爭奪王位，竟提前開始了內鬥。勝利者囊括失敗者的財產，失敗者變賣家產苟延殘喘。
而親愛的孫女正是不堪受辱才自刎而亡……
目光重新轉向棋局，奧萊的部分思緒沉浸在了回憶中，落子愈發緩慢。
皇室搖搖欲墜。在最後的關頭，歷代中最神秘，也最活在傳說中的女皇洛殤·瑞莎梅娜背水一戰，僅一擊勒住敵人的喉嚨，帶領人們平息了那場政變。
“在象棋裡還有一條規定……”
“王對王時，後手能直接……吃掉對面！”
不知何時，奧萊的兵力全部到了對面的陣營，而己方防守薄弱。洛白只用了一匹馬，一個兵，讓奧萊不得不將將移到了帥的正對面。
帥與將間無子阻攔，而輪到洛白落子了。
嗑！
帥跳到了將上面，替代了它的位置，宣告了勝利。
“殿下果然棋藝精湛，微臣自愧不如……”
“什麼棋藝精湛？為了最後的勝利，用了多少棄子，犧牲了多少的將士？”洛白笑著將棋子收好，將它們裝在了木質棋盤中，“然而有更好的方法去擊敗敵人，只是需要更多的腦力與精力……”
“還有對任何一子不離不棄的責任心。”
在奧萊不解的目光中，洛白把棋盤塞到了他的手中。
“也許犧牲是必須的，但剩下的人會銘記犧牲者的存在，帶著他的那份堅定不移地戰鬥下去。哪怕自己的結局也是死亡，那就把自己所有的信念再交給另一位活下來的人——身死意存，這樣不也是活下來了嗎？”
“啊——爺爺別把這些話放在心上，只是有感而發罷，”洛白站起身，優雅地向奧萊行了個禮，“棋盤很配您，就寄放在爺爺那了。下次，叫上母上，我們再來比試一番！”
“午休時間結束，該去上禮儀課嘍——嘛，奧萊爺爺再見！”
“回見……公主殿下。”
奧萊同樣起身回禮，緊緊地握住了手中的棋盤。
象棋麼……就讓微臣久違地鑽研鑽研吧。
等我研究出了新的戰術，就再來和公主殿下一比高低！
而在他們的不遠處，洛汐悄悄目視著全過程，欣慰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