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第再度回神醒轉之時,天空已然大亮。
他輕輕扒開蕭婷兩條略顯僵硬的手臂,從佳人的懷抱中掙脫出來。
回頭見蕭婷仍然保持這個手臂前伸的姿勢,像是個泥像般,也不由得有些無奈。
莫說夫妻之實,就連這夫妻之名,怕是一石米摻了八斗沙,假的不能再假。
蕭婷急於改變回鶻一族的處境,加上碰上陸第這麼個軟柿子,換做他來,也未必不會翻臉。
人老精,馬老滑,兔子老了鷹難拿。
他九世巔峰,也不是順風順水,憑空得來的。
不過這和小媳婦鬥智鬥勇,倒是頭一遭。儘管陸第早有防備,如何處置蕭婷卻是個問題。
百鍛刀碰上繡花針,砍也不是,又不想挨扎,可真是難辦。
之所以觀想天喜星上的人皇帝辛,除了他想見一見故人,履行當初的諾言外。未曾沒有討教的說法,畢竟人家那位,可是千古第一的狐妖,蘇妲己。
不愧是帝辛,出語驚人,僅僅留下八個大字。
“要麼寵壞,要麼弄乖。”
陸第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如何回應,小聲嘟囔道:“聖人的評價,也不是空穴來風嘛!”
他思來想去,還是扶著蕭婷躺下,給她換了個舒服的睡姿。拿過被子,壓了壓被角,輕手輕腳的換了衣服,出門去了。
昔年求仙問道之時,他就悟出來一個道理。
若是代價不大,那就學吧!萬法心中過,自然通玄經。
都是知識!
......
皇城內,尚書省外,吏部府。
彼時的吏部為六部之首,吏部所屬除去每日朝會之後,需要在尚書省內的都堂裡和其他五部官員商討朝政之外。其餘時間,皆在尚書省外的吏部府衙辦公。
有此殊榮的,還有日益壯大的禮部官員。
一大早,剛從都堂回來的左銘就在吏部大堂內,大發雷霆。
左銘一身紫色官服,居於上首,一時間精緻的八字鬍上下翻飛。
“好啊!我說數月前,禮部為何鼓動陛下重修國子監,感情是奔著我吏部來的。”
“今日禮部以國子監修繕完備,監生倍增為由,意欲廣納賢才,助教以教學。本無可厚非,選定官員,是我吏部職責所在。不想那袁崇禮,竟說那助教不屬於官吏,需由禮部選拔。並且言之鑿鑿,認定金科三甲,文采卓絕,雅絕當代。理應在國子監任教三年,以彰顯陛下重視文脈傳承之心。”
“當真是信口雌黃,鬼話連篇,一派胡言!最可氣的是那探花郎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居然當場同意了。”
下首九人中,有一人,聞言拍案而起,怒喝道:“黃口小兒竟然如此不知天高地厚,趙浩那個老匹夫,生了個什麼混賬玩意兒。”
出言之人,乃是吏部兩位郎中之一,王奉,字敬公。為人剛正不阿,鐵面無私。
吏部四司之中,獨掌文職官之處分及議敘,辦理京察、大計的考功司。
王奉左側一人站起身,同為郎中的丁艾勸道:“敬公息怒,子不教,父之過,事已至此,無須說他。”
話鋒一轉,丁艾繼續道:“禮部此舉,不單單針對金科三甲。金科三甲如果任教國子監,於修行無益,相當於雪藏三年。”
“如此一來,凡今後讀書種子,莫不藏拙,動搖科舉取士之法。二來,文無第一,本是謙遜之道。可若人人不爭,文脈必然動盪,闇弱凋零。三來,吏部仰仗文脈修行,更是往日進士及第之首選。此事若成,文脈衰弱,人才不錄,則吏部再難出頭。最後,禮部執掌國子監,科舉選拔,從治學,選拔,錄用,致仕皆是其一言而斷,勢必一家獨大。”
王奉聽完,驚出一身冷汗,頹然坐下。
喃喃道:“如此我考功司豈不是成了擺設。即便無功之人,可只此一人可考,我是升還是不升呢!”
雖然吏部的郎中和其他五部沒有太大的區別,都是文道五境,書論境修為。可修行天賦還是有差異的,畢竟金科三甲,也只是吏部的敲門磚罷了。
王奉,丁艾兩人都是此境數一數二的人物,自然想得通許多。
見下方眾人皆沉思思考對策,方才還發怒的左銘反倒是坐了下來。雖然文膽被尚書大人封印,但他早在今晨都堂議事之時,就已經想明白了其中的道路。
不得不說,禮部這次計劃了數月,連時間都計算的非常精妙。曹尚書遭到言官彈劾,儘管最終化險為夷。但仍被陛下不喜,調離中樞,前往嶺南巡察百官,穩定後方。
主心骨不在,左銘暫行尚書之職,代管吏部,便遇到了這般變故。
左銘想起前不久和曹顯的一番對話,心中不免有些擔憂,加上文膽被封,隱隱作痛,當真是焦頭爛額。
正思慮間,見一旁的右侍郎許靜仁老神在在,一言不發,不免有些頭疼。
“平和,可想到了對策。尚書省內你就一語不發,如今在自家,暢所欲言可好?”
平和是許靜仁的字,被點名之後,許靜仁端坐不動,侃侃而談:“我等都能明白的道理,陛下想來更加開明,斷然不會應允。所以,陛下要的,是一個拒絕的理由罷了。”
一語驚人,左銘驚喜不已,連忙問道:“平和快說,是何理由。”
許靜仁眼睛眨也不眨,淡然道:“還沒想好!”
......
吏部大堂,寂靜無聲,落針可聞。
半晌之後,許靜仁打破了這親手製造的寧靜,復言道:“下策有了,金科三甲,除了探花趙燭冉外,還有二人。三取其二,只需狀元和榜眼表明立場,以無言傳身教之德,資歷尚淺為由,拒絕前往國子監即可。到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平息此事。只是,此二人本是一介白身,即便高中狀元,榜眼,也不過初境修為。此舉必然得罪禮部上下,且德行有虧,怕是今後多災多難,於理不合。”
眾人精神一振,王奉更是拍手叫好,高聲問道:“侍郎大人好謀,上策呢!”
許靜仁平靜道:“暫無!”
“呃!這,中策,中策也可!”左銘居於上首,身體前傾問道。
“無!”
眾人絕倒,那你說下策幹嘛!
吏部大堂響起一片沉重的呼氣聲,直到被一聲聲喜鵲鳴叫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