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峰分明從管承訓的眼中看到了試探，這也的確是一個值得慎重對待的決定，輕忽決斷無異於將門中上下的性命置於險地。

王峰清了清嗓子，慢悠悠的說了起來，“如今的凡域早已斷絕了與其他三域的來往，形同孤島，是一個獨立存在的世界。天闡門敢於脫離闡教也正是基於此，他們不懼闡教總宗的追責。晚輩認為他們也必定不會拘泥於神魔大戰時期闡教的宗旨。”

“換言之，天闡門不是闡教，他們不會是因為固守道統而執意與萬仙門為敵。唯一的解釋就是爭奪嘉林城的控制權。雖然嘉林城中大部分世家仙門都已向天闡門表示恭順臣服，但這些世家仙門實力薄弱領地也小。嘉林城周圍廣大領地掌握在萬仙門，岫雲觀，還有幾乎族滅了的鄧家手中。”

管承訓不解的問道：“鄧家修士不是盡數死絕了麼，又怎麼是幾乎族滅？天闡門既然降伏了嘉林城大部分仙門世家，自然有能力主導鄧家領地的分割，何必再興師動眾的圍剿萬仙門？”

“帶有鄧家血脈的修士雖然都死在這場禍事中了，但還有許多家眷存活，而且一些本地仙門也向天闡門提出了分割這些領地的請求。想來天闡門也不好在這個時候便做的太難看了。嘉林城中除了鄧家，還有數個與鄧家過從甚密的世家也有不同程度的死傷，這些世家及其領地也要等鄧家一事水落石出後一併處置。其中事情紛繁複雜，天闡門也不得不小心平衡，不好在這些事端未平之時猝然與萬仙門激化矛盾，要不得拖上幾月時間。但這幾月之中，嘉林城勢力或有變化，天闡門如今看來勝券在握的必勝之局也許就不那麼穩固了。如果再有馮翼山與嘉林城勢力聯手締盟，或可打消天闡門獨佔嘉林城的念頭。管前輩，能否免除嘉林城兵禍，保得一方平安，全在前輩一念之間。”

管承訓似乎並無所感淡漠道：“既然如此費時費力，天闡門又何必爭這偏窮僻陋的嘉林城呢，還請公子為我解惑。”

王峰早料到會有此問，從容不迫的答道：“晚輩從嘉林城一路御劍而來，路上也看了不少沿途風物。飛越白龍山脈之後，又經過大片林莽向西沿著玉衡山脈飛行數百里到達馮翼山腳下，沿途之上未曾見過修士聚居之所或是人類定居城鎮。想來天闡門總舵所在的婆星羅洲也是如此，一道山脈隔絕了它與其他二州的通路，而三道山脈圍出了大片人跡罕至妖獸叢生的林地。”

“嘉林城雖然偏僻卻處在三州交界，白龍，玉衡兩座山脈交錯之地，正是所謂進可攻退可守的兵家要地。就算天闡門一時無意獨霸凡域，覆滅了萬仙門及岫雲觀嘉林城再無人可以制衡他們之時，向北可以鉗制望雲川水路交通，向西可以翻越白龍山脈探索其中山林獲取其中妖獸產出的材料獸丹，天闡門更加如虎添翼，只能助長他們無盡的野心。”

管承訓坐於上首蒲團閉目沉吟片刻，點頭道：“的確如公子所說，這嘉林城確是陳兵布武進取二州的好地方。天闡門幾度想將勢力擴充套件至天都峰腳下，卻都被曜日城的霍家擋了回去。只是這嘉林城不同於曜日城，沒有那數千年的家族坐鎮，只消天闡門那元嬰之上的老東西親至嘉林城，萬仙門與岫雲觀便如泥人過江頃刻間瓦解消逝。我馮翼山供奉道德天尊，以天尊教誨創立道統，三千年前神魔大戰時道德天尊與闡教元初天尊攜手同盟共同誅滅截教，可謂是與天闡門有了三千年的盟誼之好。如今馮翼山日漸衰落，又何苦毀了舊情去觸天闡門的黴頭？”

曜日城？霍家？綿延數千年的家族？或許這霍家會有些古老典籍，可以從中窺得幽冥鬼影的來歷。王峰心中打定主意，等慕文槐傷情穩定便要走一遭這曜日城霍家。

“前輩可不要自我感動。三千年前馮翼山可曾投效天闡門？”

“自然沒有，那時我馮翼山尚未創立，也還未有天闡門存在。”

“晚輩卻知道這三清本為師兄弟，一同拜在鴻鈞道祖門下修行，而元初天尊卻以道統之爭誅滅截教，更是連同道德天尊打得靈寶天尊魂飛魄散。闡教向來蠻狠，師兄弟情誼尚且不顧，這未曾出手相助的盟誼之好在天闡門眼中又有幾分價值？天闡門不是闡教，它不會在意道統，但獨霸凡域的野心卻是實在的。如今四域之間斷絕來往，凡域就是獨立一方的天地，而馮翼山創教祖師天縱奇才研修玄白二氣，玄氣殺伐剛猛白氣護體金剛，其後數代弟子也都頗有馮翼山祖師風範，皆是名鎮凡域的大能修士。馮翼山今日雖韜光養晦，但底蘊猶存，天闡門既有稱霸凡域之心便不會顧及舊日情誼任由馮翼山發展。”

“咳，玄氣雖然有利殺伐，卻也滋長心中戾氣，此道，，此道早已為馮翼山捨棄。如今馮翼山只有修煉白氣一道，往昔雄烈不復可追矣。”管承訓此時稍微露出沉痛表情，語氣已有失落追悔之意。當年小師弟修煉玄氣殺盡仇敵，卻被師尊帶著三名弟子追捕，最終以叛道悖師的罪名被師尊親手擊殺。而管承訓師兄弟三人親眼見證，小師弟路省教性情剛烈卻愛敬師長，縱死不肯反抗，師尊亦是執拗師祖遺訓不因愛徒而變通。玄氣凶煞不可修，這條白氣道的門規已經深深植入管承訓三人的腦海中。

王峰俯首長揖道：“晚輩斗膽，有一番直言說與前輩，還望前輩海涵。”說罷不等管承訓表態，他便繼續朗聲出言。

“殺人的從來都是人心，先有殺人意，再舉殺人刀。但人心複雜，其中善惡交鋒，膠著往復，一時進退並不能定人心善惡。譬如太清天尊手中這幅陰陽魚圖，陰陽流轉互為攻守，陰中蘊陽陽中藏陰，正是人心善惡寫照。陰陽相濟方成天地，才能蘊養萬物生生不息。”

“嘉林鄧家自稱源流自少陽一脈，晚輩見識短淺，雖然不知這少陽的尊貴，但鄧家為達目的不惜自汙投身邪祟，這便是惡。天闡門雖然名字裡有代天闡道之意，然而行的是霸道行徑，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圖謀絞殺良善，這同樣是惡。萬仙門雖是妖修門派，卻從未有過戕害人命招引邪祟的惡行，這便是善。”

“道自虛無生一炁，便從一炁產陰陽。陰陽再合成三體，三體重生萬物昌。”王峰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一首古詩正應此時此景，便張口背誦出來。他的話音剛落，大殿上那尊金身塑像手中的陰陽魚圖便發出陣陣嗡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