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羨停住了話頭。
面對那雙和高雯一模一樣的眼睛,他的喉嚨好像突然被什麼堵住了。
原本的恨意,在他提起天尋的瞬間加深了許多,高存想到半小時前徐天尋在樓下結結巴巴的向他解釋吳羨雖然表白過,但她已經拒絕的話時,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忍住沒有一拳揮向那張平靜的臉。
他還敢,跟他提天尋?
不要說高雯和他這麼多年、畸形的生活,都是拜這個人所賜;如今他和天尋已經在一起了,甚至早已有了很多次的肌膚之親,他怎麼,竟然還敢惦記她?
“你也是男人,也該明白這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是出於無奈。”
吳羨又點燃了一根菸,抬頭望向醫院外面的天空。
“當年我走了以後,以為高雯會把你流掉——”
“沒想到,她還是把我這個大麻煩生了出來,二十年後,還成了你的情敵。”
高存把煙掐滅,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
吳羨低下頭,轉過身面對他。
“當然,你恨我,我也能理解。”
他笑笑,笑容裡有一些只有他自已才能體會到的苦澀。
“你想多了。”
“我可沒有恨你,你也沒那麼重要。二十年來,我一直以為你死了——”
“你離我和天尋、離我們都遠點就行。”
夜晚的天氣有些涼,高存說完這些話後,就把手揣進了兜裡,轉身離開了。
回去的時候,點滴裡的液體還在緩緩地流動著,原本迷迷糊糊的徐天尋見到臉色冷峻的高存,馬上直起了身子。
“小存——”
“沒什麼事,你快坐下好好休息。”他大步走向她,生怕對方累著一丁點。
徐天尋的目光移到了他身後,高存回頭,果然是吳羨。
“天尋,你感覺怎麼樣?”
他語調平穩,完全不像是經歷了這麼多事的樣子。
“吳總,我挺好的,沒什麼事。”
她用了禮貌範圍內最為冷淡的語氣,透過剛才大家的反應和隻言片語,徐天尋已經知道了大概的事情,對於這個讓高雯做了二十年單親媽媽的男人,她實在是沒有任何的好感。
吳羨不是傻子,他聽出來了對方話裡的意思,也知道今晚自已留在這裡沒什麼意義了,他只好點點頭,表示自已先走,卻突然被高存叫住了。
“你,能不能——”
吳羨停住了腳步,回頭看他。
少年咬了咬嘴唇,似乎接下來的話讓他很難說得出口。
“你能不能......回去,陪陪高姐?”
做了二十年的母子,哪怕關係沒那麼親密,高存也清楚得很,高雯心裡是有吳羨的。
雖然他不知道她在碰上那個“特別的人”該是什麼樣子,可他就是知道——就如同他在愛上徐天尋時,哪怕是第一次,可也同樣確定。
徐天尋和高存同樣緊張。
作為高雯最好的朋友,她同樣明白吳羨對高雯的意義,如果,他們兩個人能夠重歸於好,那豈不是最好的結局?
可是......
面對兩雙期待的眼神,吳羨的表情依舊平靜。
他沒有說話,可彷彿又說了答案。
沉默了一會兒後,吳羨用一種略帶抱歉眼神看了他們一眼,隨後就轉身離開了醫院。
大概在成年人的世界裡,有的時候,拒絕可以是無聲的。
高存聽著逐漸消失的腳步聲,心裡五味雜陳。
徐天尋也沒有好到哪去,麻藥勁過去了,她的掌心開始隱隱作痛。酒精還在大腦裡暗暗作祟,頭也有些疼。
短短的一個晚上,發生的事情就快讓她喘不上氣,而作為當事人的高雯和高存,又該怎麼辦呢......
“小存......”
她有些虛弱的喊他,面色凝重的高存馬上回過頭,一臉擔心的問她怎麼了。
“你,今晚回去陪陪高雯吧......”
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乞求。
“你說什麼呢?我哪兒也不去——”
高存擺出一副完全不在乎的表情,可徐天尋還是聽出來了,他的聲音裡有在微微的顫抖著。
“高存。”
徐天尋再一次從椅子上直起身子面對他,一臉嚴肅的開口——
“你怎麼又起來了?快點躺下,你的手傷的很嚴重——”
“今天晚上,高雯比我更需要你。”
“如果你愛我,就不能把我變成那種無情無義的女人,對吧?”
她知道對方不放心她,即使很在乎自已的媽媽,也不想把她獨自丟在這裡打點滴。
她只好使出殺手鐧,用“愛”這個字來威脅他,用“他愛她”這件事,來趕他回去。
“可是......”
果然,高存的語氣沒那麼堅定了,可是他的目光依舊落在徐天尋包紮好的手上。
“放心啦!我沒那麼脆弱!”徐天尋衝少年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好。”
“等我這邊忙完了,一定回來找你。”
“如果你點滴打完了,就叫個車回家,請幾天假,好好在家裡休息。”
囉裡吧嗦的說完這些話,高存又在她的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
“我走了。”
已經凌晨一點了。
高存打車回家後,發現家裡一片漆黑,他心裡的感覺很強烈,於是又大步出了門,打車來到了徐天尋的公司。
燈是亮著的,高雯果然就在裡面。
也只有高雯自已,一個人在裡面。
聽到腳步聲時,已經不知道喝了多少酒的高雯抬起頭,紅腫的眼睛裡帶了些期待——
見來的人是高存,她低下頭,可卻又馬上重新抬了起來。
“我的好大兒來啦?”
她的語調裡透著罕見的興奮,臉頰通紅,只見她晃晃悠悠的站起來,上前摟過了高存的脖子。
“你居然知道主動回來陪媽媽!不錯不錯,為孃的平時沒白疼你!!”
高雯看起來開心極了,她用力捏了捏高存的臉,把那張白皙的臉蛋捏得通紅。
“你喝太多了——”
高存緊緊皺著眉,他知道她一定很傷心,可又不希望她一直這樣下去,只好試圖讓她清醒過來,可高雯好像失去了力氣般,突然間趴在了他的肩頭。
“兒子——”
“這麼多年......”
“你一定,在怪媽媽吧......”
高雯在竭力的剋制,可高存還是聽見了對方如同感冒一樣濃濃的鼻音。
他想推開她,可怎麼也無法抬起那雙手,只好任由高雯的頭垂在自已的肩膀上。
沒過一會兒,高存就覺得肩頭溼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