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滿身打著補丁的小乞丐見楚寒舟轉頭看過來，做受驚的鳥獸散去。

楚寒舟不明所以的看著，也沒當回事。

半炷香後，就在楚寒舟覺得水該冷了要叫小二再燒些熱水上來的時候，屏風後傳來動靜。

他轉頭看去。

先是一個黑溜溜的小腦袋先探出來，然後是半露著肩膀的半個身體，見楚寒舟看過來，嚇得瞬間又縮回了身體!

許是半天沒看到楚寒舟來找他，又絞著手指自已出來了。

小二給的衣服對於小乞丐來說還是有些大了，鬆鬆垮垮地耷拉在他身上。

亂糟糟的長髮沾了水，軟趴趴地貼在蒼白黯淡的肌膚上，小乞丐就像是一隻下水後縮了水的小奶貓，“原形畢露”後顯得更瘦弱了。

楚寒舟的視線落在小乞丐不斷往下滴著水的頭髮和光溜溜的小腳丫上。

\"怎麼沒穿鞋?\"

他扯過架子上的毛巾，邊說邊走過去，用大大的毛巾把小乞丐抱起來抱到大腿上，耐心地給他擦拭著頭髮。

小乞丐抿著唇沒有講話。

熟悉的氣息將他包圍，充滿了安全感。

\"哥哥……\"

小乞丐低聲道。

許是太久沒說話，他的聲音嘶啞，就像是生鏽的刀在剮蹭著枯朽的腐木。

楚寒舟沒聽太清

“你剛剛說什麼?”

他鬆了一口氣。小乞丐不是啞巴.

半天沒有等到回應，楚寒舟探身看去，才發現小傢伙把身體縮成一個球，不知何時在他懷裡睡著了。

楚寒舟指尖光芒一閃，小乞丐身上的頭髮瞬間幹了。

他盯著睡著了的小乞丐許久，手猶豫著探向小乞丐的頭髮……

……

入夜，斷斷續續下起雨來。

破廟雖然擋得住雨，卻擋不住淒厲的風和冰冷潮溼的空氣。

乞丐們也會結成小團體，大都三五成群，抱團取暖。

只有一個乞丐窩在最靠近門的地方，抱著身體瑟瑟發抖。

長髮小乞丐今天沒回來，他就是食物鏈最底層。

門時不時地被風吹開，不管他睡沒睡著，都得去關。

討要回來的食物也要上交一部分，不然這個破廟他都別想進來。

“吱呀”一聲，門又被風吹開。

冰冷的雨順著開著的門吹進來，落在他裸露的手臂上。

二狗瘤子被雨刺激得一個激靈，戳了戳手臂繼續倒頭就睡。

“哎呦!\"

忽然，他的屁股被重重踹了一下!

二狗瘤子當即就跳了起來!

“媽的，誰敢打老子!”

“閉嘴!”那人罵道，下一腳更狠地踹在他的小腿山上:“不想死就別叭叭，快點把門給我關上，冷死了!

二狗瘤子當即清醒了一大半，拖拉著腳步去關門。

\"就是一個吃軟怕硬的傢伙，有本事你跟睡在最裡面的劉癩子吵吵試試?!\"

他小聲嘀咕著，全然忘記了自已當初對待長髮小乞丐時更加惡劣。

劉癩子看不順眼長髮小乞丐教訓他時，二狗瘤子是打得最狠的那個。

其他乞丐只需要給劉癩子上交一半的食物就行。

而長髮小乞丐除了上交劉癩子外，還要上交給二狗瘤子。

有時候長髮小乞丐好幾天才得來半塊饅頭。

二狗瘤子都能毫不留情地搶過來塞到自已嘴裡，不給人留一口……

\"誤，都怪那小怪物……”

二狗瘤子就是連他自已倒黴，都要算在長髮小乞丐頭上。

他邊說著邊準備關上門，忽然看見一道青色的人影腳踏煙雨而來。

\"您、您是……\"

二狗瘤子從來沒有見過那麼美的人，跟個仙女兒似的，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那人抬眸，一雙多情的桃花眼裡此刻卻是沒有一絲多餘的感情。

他看著呆愣住的二狗崽子，忽然勾起嘴角。

\"你是二狗瘤子?\"

天籟般的聲音直直溜進二狗瘤子的心裡去，他直勾勾地盯著那人，點點頭。

一聲冷笑響起，下一秒，二狗崽子只覺得腹部一陣劇痛傳來。

整個人瞬間飛了出去，重重摔在廟裡殘破的佛像上面!

二狗瘤子猛地吐出一口血來，心裡仍舊不知所以然，不知道眼前這個謫仙一樣的人為什麼要打他?!

\"那就對了。\"

楚寒舟冷冷道:“看來沒找錯地方。”

小乞丐身上的新傷不少，肯定是被人欺負了。

他在客棧裡邊喝茶，邊稍微問一嘴小二，差不多就知道個七八九分了。

城南破廟裡的乞丐囂張跋扈，把城裡其他地方的乞丐都欺負了個遍。

有時候見小孩子身邊沒有大人。

甚至會直接搶小孩子手裡的吃食，十分惡劣。

偏偏城主貪汙腐敗，哪會管賤民這些個雞毛蒜皮的小事。

因此就算人人對城南破廟裡那幫乞丐們深惡痛絕，卻也無可奈何。

真被搶了，也只能是自認倒黴。

\"怎麼回事?\"

巨大的聲響把所有乞丐都驚醒了過來，他們一臉迷茫地看著站在門口陰影處的楚寒舟。

即使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從楚寒舟身上散發的氣息看來，就知道此人十分地不好惹。

劉癩子和二狗瘤子不一樣，這麼多年的乞丐不是白當的，當即就對著楚寒舟跪了下去。

\"大俠饒命!大俠饒命!”

他一邊磕頭認錯，一邊痛斥二狗瘤子:“都怪你!都是你這個不長眼睛的冒犯了大俠!你自已找死不要害我們啊!\"

二狗瘤子被楚寒舟剛剛那一擊摔地七葷八素，見眾乞丐都跪在地上求饒。

雖然不知道自已怎麼就招惹了那麼個人物了，卻也顧不了那麼多，頭一下又一下地對著楚寒舟重重嗑下。

\"大俠饒命!大俠饒命!\"

楚寒舟嘴角微揚，道:“放心，我會給你們留一命的。\"

二狗瘤子心下大喜，以為楚寒舟是放過自已了，當即謝恩道:“多謝大俠饒命……”

話音未落，卻是一聲慘叫，身體再一次被打飛，直直撞在了殘破的佛像上。

“砰、砰”聲四起，像是大蚊子一樣，欺負過長髮小乞丐的乞丐們。

全都被楚寒舟拍飛印在了那尊殘破的佛像上，然後再灰溜溜地滑落在地板上。

小乞丐們瑟瑟發抖地縮在角落裡抱成一團，不敢出聲。

楚寒舟只是冷冷地瞥了他們一眼，到底還是沒有對小孩子出手。

倒是那些成年了的乞丐在楚寒舟的手下被搓圓捏扁，沒有一絲反抗的餘力。

劉癩子撕心裂肺地大喊道:“你不是說放過我們嗎?\"

楚寒舟挑眉:“我只是說留你們一命，可沒說放過你們。\"

就這麼的，一夜無眠。

……

小乞丐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楚寒舟正盤著雙腿坐在地上打坐。

屋裡充滿了麵條的香味，小乞丐是被饞醒的。

桌子上那碗色香味俱全的麵條明顯是為他準備的。

但是小乞丐並不打算吃麵。

他輕手輕腳地爬下床，然後悄無聲息地走到楚寒舟身後，腳尖用力一彈，整個身體猛地撲過去!

然而那人卻像是身後長眼睛一般，身影一閃，消失在了原地!

小乞丐眼睜睜看著與自已的臉越來越近的地面。

下意識用小小的雙手捂住了眼睛!然而衣領一緊。

下一秒，他感覺自已被人拎著穩穩地放在了地面上。

\"你呀……\"

一道無奈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身前有一個人影蹲了下來。

於此同時，那人伸出一隻手揉了揉他的頭髮，那雙帶笑的桃花眼裡閃過一抹促狹:“真像一隻小刺蝟。\"

小乞丐愣了一下，嘴角不自覺彎起。

既然哥哥說他是小刺蝟，那麼他現在就是一隻小刺蝟啦!

不過小刺蝟是什麼?小刺蝟有些疑惑地想。

不管啦。

小刺蝟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愛的小動物!!!

楚寒舟看著小刺狸頭上那根因為開心，而高高翹起的頭髮，不由失笑。

剛剛小刺蝟撲過來的那一瞬間，他差點以為小刺蝟就是自已的小傢伙。

不過，應該不可能。

小傢伙最粘他，愛甜甜地喊他

“哥哥”。

他的模樣沒有絲毫變化，小傢伙若是見了他，這麼多年沒見。

早就哭著撲進他懷裡委屈巴拉地掉眼淚了。

而且小傢伙性格活潑頑皮，小刺蝟膽小乖巧。

絕對不可能是他……

\"我……在找一個小朋友。\"

楚寒舟臉上的表情漸漸變得嚴肅起來，他盯著小刺蝟看了半晌，忽然問出了這麼一句。

聽到他這句話後，楚寒舟明顯感覺到小刺蝟的身體似乎有些僵硬。

他也覺得自已瘋了，但是當小刺蝟剛剛撲過來的那一瞬間。

他真的產生了那麼一絲熟悉的感覺。

小刺蝟聞言，長髮掩蓋下的紫瞳微微瞪大，驚喜又錯愕地看著楚寒舟。

原來，哥哥並沒有忘了他……

哥哥一直在找他?!

小刺蝟在還是小怪物和小乞丐的時候。

就一直一直期待著哥哥會來找他，就像他很小的時候遇到危險的時候一樣。

哥哥總能從天而降出現在他的面前，救他脫離危險……

可是他一直等啊等，等到兩段完全不一樣的記憶漸漸融合。

等到記憶中那張臉漸漸模糊，也沒有等到哥哥的到來。

他以為，是哥哥嫌他煩，嫌他不乖，嫌他是個小怪物，所以不要他了……

那個獵戶就是這麼說的。

可是，現在哥哥就在他面前，告訴他，他一直在找他?

淚水不知不覺盈滿了小刺蝟的眼眶，他忍不住上前一步，朝楚寒舟伸出手……

楚寒舟繼續道:“他是我的弟弟，和你差不多大，白白胖胖的，臉長得和福娃娃似的特別漂亮，性格也很很活潑……\"

他陷入回憶裡，臉上帶著一絲幸福的笑意。

小刺蝟瞬間清醒過來，剛要朝楚寒舟伸出的手猛地僵住，然後悄無聲息地收了回來。

衣袖垂落，掩蓋住上面大大小小、淺淡不一的傷疤。

不……他不漂亮了。

小刺蝟激動的心漸漸冷卻了下來。他很醜陋。

他不是哥哥喜歡的“小傢伙”了。

他也再不能像以前那樣天真無邪地笑，像以前那般善良美好了。

他的心現在就像是一灘陰溝裡渾濁的淤泥，會把所有靠近他的人給吸進去。

他是小怪物。

哥哥不會喜歡現在的他的。

\"特別是眼睛!\"

楚寒舟盯著小刺蝟幾乎被頭髮遮完，只露出個尖尖小小的下巴的臉:“他有一雙很漂亮的紫色眼睛……”

他說著，如玉般纖長白皙的手伸向小刺蝟的臉，想要撥開掩蓋在上面的頭髮，一探究竟。

\"啪!\"

清脆的響聲在靜默的空氣裡炸開。

小刺蝟猛地抬手拍開楚寒舟的手，後退了一步。

楚寒舟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

他看著似乎比之前更加戒備警惕的小刺蝟，安撫道:“抱歉，我不應該碰你的頭髮，剛剛是我太想弟弟，一不小心把你當成他了。”

小刺蝟沒有說話，仍舊是低著頭站在原地沒有動。

楚寒舟有點懊惱自已剛才的行為，明明知道頭髮是小刺蝟的禁忌，說不定是為了掩蓋傷痕什麼的，還要去硬碰，活該!

\"我幫你叫了一碗麵，快去吃吧再不吃就要涼了。\"

雖然小刺蝟給他的感覺很像小傢伙，但是此時此刻，楚寒舟還是察覺出兩人之間的不同來。

例如小傢伙就不會有這麼恐怖的低氣壓……

“哈哈。”

楚寒舟尷尬地笑了笑，站起來向外面走去。

\"我有事出去一趟……”

喧囂聲隨著門的開啟湧入，攸地又隨著一聲“咔嗒”的關門聲戛然而止。

小刺蝟似如夢初醒一般，猛地抬起頭，喊了一聲“哥哥!\"

他飛快跑過去，一把拉開門。

門外人來人往，卻沒有了那道他最熟悉的身影。

一股難以言喻的緊張和慌亂湧上心頭，小刺蝟感覺自已如墜冰窟。

哥哥生氣了!哥哥不要他了!小刺蝟拔腿就往外跑!他要去找哥哥!

“哎哎哎? 小孩子亂跑什麼?!\"

店小二奇蹟敗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但小刺蝟現在什麼也聽不見。

身影很快消失在人流中。

\"誒!\"

小二自認倒黴地用脖子上的隨手抹了下身上被湯汁髒汙的地方，抬腿向樓上走去。

剛剛那個客人讓他換碗熱的面上去，還特意給了他半兩小費囑咐他侍候好六號房裡的客人……

誰知，他一推開門傻眼了。

屋裡空蕩蕩的，哪裡還有半個人影?

想起方才與他擦肩而過的那個小男孩，小二一打腦袋，暗道“完了！”

\"不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