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依循柳荀楓的意思,四處觀望,恍若不知何時,視野所及景色慘烈。
衰敗的樹木東倒西歪,動物的屍體觸目皆是,有的還在奮力掙扎,令人動心怵目。
視線再度聚焦於柳荀楓身上,晨光熹微灑落其身,猶如幽谷芳蘭,氣質高雅出塵,眼中流轉著一股悲天憫人和淡淡的不悅之情,仿若謫仙哀憫。
那一下下,大家都看傻了眼,何等仙姿,怕這世間沒人配得上咱家少主了吧。
思及此,大家趕緊蹦下來,一個個慌里慌張就像做錯事被抓住的小孩子,藏掖著下巴,眼神飄忽不定,等待自家少主嚴厲指責。還有一個膽子比較大的,站出來道歉:“少主,對不住,我們太過投入,都沒注意到周邊的環境…”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柳荀楓對他們行為十分不滿,可當務之急不是訓斥他們,而是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我知道師姐在交戰過程中,不喜歡有人打攪,倘若不做點什麼,不光這座山保不住,弄不好還會牽連山腳下的村民。”
“是,屬下有錯!”柳如飛帶領著大夥兒誠懇認錯。
另一波人則反之,他們是喬將軍帶來的,可喬將軍出了事,他們群龍無首,自然束手束腳不知所措,合計著要不要直接投靠云溪谷少主,跟著跪下?
時間緊密,柳荀楓指揮著一幫人下山遷移村民,另一幫人把活著的動物帶下山救治,最後剩下的一批人跟他一起商量怎麼困住“心魔”。
他心中明瞭,師姐已然很累,撐不了太久。不知為何,二師兄那邊遲遲無法召喚出“時空靈獸”,若非蕭羽提議讓人替代他抓住二師兄肩膀,靜待“奇點”顯現,他自已恐怕還要繼續呆在陣法中,無法抽身了。
何況,等他們幾個懶人阻擋“心魔”,“心魔”怕早攻上山來,二師兄首當其衝會成為“心魔”第一個刀下亡魂。
想不出個好對策,柳荀楓只道:“你們先藏好,我一個人下去替換師姐。”話落,展臂而下。
縱觀局勢緊張而激昂,自從聽到落花辭與白葉言撞上的訊息後,柳荀楓徹夜提心吊膽。
憂怕師姐一招不敵反被制,心魔本無心,就怕師傅不念舊義…
既然現在無法謀得良策,柳荀楓便要親自應戰,給予落花辭一絲喘息的機會。他深知自已不敵對方,起碼還能為二師兄爭取些時間。
此等作為,無異於採取最愚笨的方式,以自身為盾,投身險境。
兩道身影激戰中,猶如墨影般迅捷分離數尺,柳荀楓眼明手快,頃刻間穩住岌岌可危的落花辭。
她花容蒼白,肢體略有幾處創傷,柳荀楓輕拈三指,探尋她的脈象,心中暗贊:師姐不愧是師姐,雖歷一晚激戰,不過遭受些許內外傷,加之疲勞過度,消耗內力過多,靜養些時日方能恢復如初。
懸著的心終於安定下來。
她見自家小師弟出現突然,初始神情怔忡,旋即將柳荀楓護至身後,偏過側顏,對他道:
“哎喲,我說小師弟,你不是被那個姓蕭的暴君綁架了嗎?怎麼突然出現在這裡了?還有,這是我和你師傅之間的江湖恩怨,你別過來湊熱鬧好不好?更別想勸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爺爺就這麼不明不白地走了,你讓我怎麼甘心!爺爺在天之靈也不答應,作為孫女,我怎能容忍!”
“還有,師傅好像變得越發冷漠了,小師弟,你最好防著點。”
望著師姐那春風拂柳般溫馨且可靠的背影,柳荀楓內心像是打翻了調料罐,酸甜苦辣五味俱全。
原來師姐懵懵懂懂,僅僅察覺到武林盟主慘死於師傅之手,便義無反顧地沿著師傅的蹤跡登山復仇,卻對他們的計劃一無所知。
“師姐,你累了,先休息一下吧。”
“我不累!”
柳荀楓輕輕嘆了口氣,一記斬手就把落花辭放倒了:“師姐,對不住了,有空我再跟你解釋。”
柳如飛剛好從坡頂滑下來,他把師姐交給了柳如飛,然後轉身面對自已的師傅,心裡有千言萬語,但最後只匯成了一句話:“師傅,求您高抬貴手,別再造殺孽了。”
白葉言一揮衣袂,空氣中袍袖翻滾,地面乍現出如同刀刃割裂般的痕跡。
其神情未見絲毫倦怠,反之精神矍鑠,疑似再戰八百回合亦不在話下。
師徒倆有兩年多沒見了,師傅第一句話就是問:“柳景山呢?”
師傅是為了那個很可能讓時光倒流,從而改變北麓厄運的二師兄而來的,完全不關心他的學生們最近過得怎麼樣,有沒有被人欺負。
忽然回憶起有個目擊者和他提過,師傅將另一個自已納入腹中一事。
好像是主體吃掉分身,美其名曰“合二為一”,而那個“分身”才是他們真真正正的師傅。
倘若沿著這個奇妙的邏輯深入探究,那麼眼前這位神貌接近師傅的“心魔”,並不是他們的師傅,而是親手害死他們師傅的惡魔!
柳荀楓扶額嘆息。能把主體和分身割裂為兩個人,柳荀楓也服了自已,感覺自已快瘋了。
忽地,一陣殺機肆虐的勁風呼哧而來,後有柳如飛一聲“小心!”
柳荀楓知道自已太大意了,居然在這時候放下警戒,無疑於把自已的項上人頭親手奉上。
練武之人皆知,這一掌發力七八成,逃不掉就只有死,沒有殘。柳荀楓想躲已經來不及了,他們都認定白葉言壓根就沒想讓他活命,覷準了他最鬆懈的瞬間果斷出手。
柳如飛抱著昏迷的落花辭剛移開幾步,見此情形來不及格擋,只能出聲提醒,其云溪谷一眾毫不猶豫跳下來,試圖力挽狂瀾挽救柳荀楓,哪怕受重傷,也好過自家少主當場一命嗚呼。
當然,喬將軍帶來的人如今群龍無首按兵不動。
“孤的男人,豈容你一個半殘疾人能傷害的?”
先聲奪人,音震蒼穹,分明借運內力,將呼聲傳至四面八方,即使在高峰頂端的陣法之中,柳景山和蕭羽面面相覷,亦清晰可聞。
人心惶惶,來不及反應。
頓時,兩股相差無幾的掌力與充沛真氣劇烈撞擊,猶如狂瀾翻滾,震撼四野。
好似山嶽崩塌,土木摧枯拉朽。柳荀楓身形搖曳,幾乎失控。惚恍間,身側一股大力襲來,他被另一人攔腰飛出戰場。
柳荀楓剛想問蕭琰“你怎麼在這裡”, 話語臨唇,卻又生生梗在喉頭裡,未能脫口。
原因——柳荀楓感覺肩頭一沉,蕭琰在後面環抱著他,下巴輕倚在他的肩膀之上,那模樣好似身受重傷之人,無力支撐,盡顯虛弱。
柳荀楓一慌:“你怎麼了!”
蕭琰雙唇依附他耳,氣息奄奄:“不愧是能與秋雨劍仙匹敵的“心魔”,我技不如人,全身乏力,好像快死了。”
柳荀楓:“………”
剛剛那場面,雙方攻防兼備,只瞬間一觸即分,沒有勝負之分,更談不上誰傷了誰。
柳荀楓心中如此思量,但關切之情仍使他探詢對方的脈象,舉動略顯紊亂。
“………”他裝的。
“起來!”柳荀楓一聳肩膀,把蕭琰的頭彈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