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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5末日(標題字數)

就這樣,事情最終發展到了這一步。日復一日,周復一週,他們不斷地與他會面,和他談話。他們對他說了各種謊言,試圖找到他的弱點。但他們從沒意識到自己無意中向他透露了多少真相。當你聽了足夠多的謊言,你自然會對真相有所察覺。謊言向你勾勒出了真實的輪廓。

他已將一切準備就緒。他早就已經準備好了。計劃、手段和陰謀,萬事俱備。結果到頭來,點燃一切的導火線只是一場小小的傷風。那個老婦人的身體本就相當衰弱,又不願意像常人一樣依賴於常規的醫療。病魔藉助一場恰到好處的傷風咳嗽侵入了她的身體,她在睡眠中平靜地過世。編號排在她之前和之後的那些傢伙找上了他,要把她的編號交給他。他接受了,還故作不太情願的樣子。因為那些明確表現出對權力的渴望的人是最不容易獲得信賴的。

現在,這位新任的O5-4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他被授予了職位的標誌——一根長約一尺的骨頭,打磨得很光滑。他的名字已經被抹消了——不僅僅是從基金會的資料庫中,也是從所有曾經認識他的人的頭腦中。當然他很肯定其他編號的O5是知道他的真名的,不過要不了多久,他們就不會在乎他叫什麼了。他隨手輕撫著面前的鍵盤,嘴角浮現若有若無的笑意。儘管他現在獨自一人,沒有任何人看著他,但他還是覺得有必要——怎麼說呢——講些什麼。就當講給子孫後代聽。“我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超級反派,比如萊克斯·盧瑟,或是阿德里安·維特。嘿嘿。“你說我打算要幹,Bright博士?其實我35分鐘前就幹啦。”一番漂亮的發言。

四號伸手摁下幾個按鈕,啟動了那個將會讓整個基金會落入他手中的計劃。他坐在一邊等待著。十五分鐘之後,一切都是他的了。

13

十三號是最好辦的。這主要是因為O5-13並不存在。哦,當然他們讓高階員工以為確實有這麼一個人。“O5-13”還會不時地向下屬釋出通知和備忘,這也只是他們的騙局之一。十三號的表決權在其餘O5手中輪換執行,每當票數持平,需要有人來打破僵局時,就是十三號出手的時候。但十三號也有自己專屬的力量,那就是知識——持有十三號表決權的人才能接觸到的情報資源。一個簡單(說簡單其實還挺複雜)的病毒程式就能黑進監督者議會的防火牆,把這個權力從十三號那裡移交至四號手中。輕而易舉。

12

高大的黑人壯漢坐在椅子上,面對著一張昂貴的辦公桌。他用來辦公的這個房間可以用“奢華”兩個字來概括,他自己也很適合這個形容。絲綢領帶。黃金袖釦。阿瑪尼的套裝。用某種稀有爬行動物的皮製作的鞋子。他戴著象牙邊框和煙色玻璃的全覆式太陽鏡,不知是為了掩飾自己的眼神,還是為了不用把那些他不得不看的東西看得太清楚。儘管他曾經擁有另一個名字,但現在,所有的人都只知道他就是O5-12。他是監督者議會的會計師,負責計算賬目——各種賬目。

按照日程表的安排,他的助手在此時走進了辦公室。十二號做任何事都是按照日程表來的——從每天早晨醒來,到晚上再次入睡,甚至說不定還包括應該做什麼夢,都遵循著一套明確而高效的行動流程。因為任何計劃之外的行動都可能引發混亂,而混亂會導致死亡。如同這些年來的每一天一樣,助手靜靜地走向飲料櫃,開啟了它。但是此刻在他的頭腦之中,有個東西開始運轉了——早在此人成為十二號的心腹之前,那件東西就已經植入了他的大腦。現在,在那東西的控制下,他沒有挑選他通常會挑的那瓶酒。

液體倒入了杯中,它看上去就像威士忌。連氣味都像威士忌。當這位已被洗腦的助手把冰塊投入杯中時,它甚至像真正的威士忌一樣冒泡。但是,當O5-12把杯子舉到嘴邊,吞嚥下它的時候,它就不再像威士忌了。接觸到他那柔軟潮溼的舌頭和咽喉,它立刻發生了化學反應。十二號感覺到的並不是威士忌帶來的令人愉悅的溫暖,而是強酸帶來的迅猛而可怕的燒灼。

他還沒放下酒杯就已經死去。

11

兩個男人面對面坐著,中間是一個棋盤。這棋盤已經非常破舊,不過兩位棋手的年紀也不輕了。O5-11是個面相和善的白人老先生,就像是那種會坐在門前,給路過的小孩子糖吃的老爺爺,看上去完全人畜無害。十一號一直在撥弄腕上的一個用人牙製作的手環,他揣測著棋局,同樣也揣測著他的對手。

“你還沒下呢,十一,”Alto Clef特工取笑著自己的上司。不論他到底是魔鬼還是現實扭曲者,有一件事可以肯定:Clef很喜歡每個月來和十一號下一盤棋。當Clef的手機響起簡訊提示音時,他幾乎看也不看它一眼——不,還是看了一眼的,因為他等的就是這條簡訊。簡訊的內容非常明確,也非常簡短:“就是現在。”

“將軍。”

“在哪?你根本沒有可以將軍的地方呀!”O5-11俯身湊到棋盤上方,搜尋著對手到底下了哪一步。他的雙手很自然地抓住了棋盤兩側。

Clef悽然一笑,開口了。“在那裡。”他平靜地把自己的國王翻倒過來,頓時300安培的電流擊穿了十一號,把他的腦子烤得外焦裡嫩。

“你輸了。”

10

冷氣啟動時O5-10根本沒有意識到。近日來沒完沒了的文書工作已經夠她煩的了。她是一個精明強幹的黑髮女子,穿著樸實無華的長裙子和外套。差不多每五分鐘,她就會伸手摸摸脖子上的項鍊墜子——一顆大理石雕成的眼球,儘管不時搖晃,卻好像一直在盯著她在讀的檔案,而且和她一樣感到厭惡。

當她發現自己讀同一頁檔案讀了四遍還是無法理解意思時,才開始意識到事情不對,可是為時已晚。她能聽到自己的身體抖得咯咯響。她的手卻已經無法離開紙面。她的手卻已經無法離開紙面。她的手卻已經無法。她的手卻已經。她的手。她。

9

他總是說自己是最不幸的O5。唯一一個沒機會周遊世界的。哦不。九號被深深埋沒在大洋的中心。當然,其他的海上站點——總共也就幾十個——他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不過大多數時候,他還是會回到這個任何自然光線都照不到的海底深處。他是一個臉色蒼白的小個子男人,穿著考究卻總顯得一臉茫然。此刻他手持一把骨制刀柄的小刀,凝視著深淵。要是真有什麼東西也在凝視他的話倒是挺有詩意的,但他的辦公室窗外只有水,很多很多的水。

數秒之後,他的辦公室也被很多很多的水充滿了。肺裡裝滿了水,又被深海的壓力壓得不成樣子,O5-9真是最不幸的O5。

8

就算沖澡也不能讓她感覺乾淨些。不論她如何拼命擦洗,她還是能感覺到那些東西在自己的面板下蠕動,還是能看見那些被她宣判死刑的人的臉。八號可絕對算不上什麼美女。即使她已經身居監督者的高位,也始終沒有為改善自己的外表做過任何努力,沒有做整容手術來修正她那扁平的前額和凸出的眉骨,也沒有接受胃部束帶來減輕她過重的體重。不知為什麼,儘管她吃什麼都沒胃口,她還是不停長胖。她在水中一絲不掛,卻仍然沒有脫下左手無名指上的那個用某種肌腱編織成的戒指。

她把水溫調得更高,想要衝走那些可怕的回憶,把它們都蒸發掉。熱水讓她覺得非常舒服。很快她除了熱之外什麼也感覺不到了。當她的肉體開始被蒸發掉的時候,她甚至叫都沒叫一聲。事實上,她似乎還帶著一絲笑容,因為那些記憶,終於,消失不見了。

7

“不好意思,司機先生,我好像從沒見過你。你叫什麼名字來著?”七號一邊撥弄著她頭髮上插著的象牙筷子,一邊漫不經心地問。

“哦,我叫Rodney。不過,大家都叫我Gerald博士。”

6

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經是一名特工。當他還在第一線工作時,他們叫他牛仔。人們依然記得那位特工,即使沒有人知道他已經成了編號六號的監督者。他曾經是最棒的特工。

現在,他已經上了年紀。他總是穿著一身潔白無瑕的西裝,灰色的長髮在腦後紮成一個馬尾,標誌性的牛仔帽以特定的角度斜扣在頭上。他飽經風霜的手上攥著一根白色的手杖,杖頭雕刻成一頭嚎叫的狼。在他身後是兩位忠心耿耿的保鏢,Thompson和Black。他們幾乎和他一樣強大。總有一天,他們會變得比他更強。當他們超越他的時候,他們——不——他們中的一個就可以繼承他的編號,他也可以退休了。也許那時他可以去陪陪自己的小孫女。

Black接到那條簡訊時,六號沒有回頭看。他更不知道O5-4曾經是Black特工的私人醫生。不,或許他知道,但根本沒放在心上。不過,當Black拔出槍來的時候,他確實察覺到了。他開始轉身,可是——不行,他太慢了。當他倒在地上時,他看見Thompson也倒在自己身邊。後腦上的大洞讓他無法再看見更多東西。

5

“緊急情況,先生!我必須帶你們離開這裡!”警衛催促著O5-5和他的秘書穿過最近的一扇氣閘門。門在三人身後轟然關閉。警衛靠在門上喘氣。“是Keter,先生。好像不太妙。”秘書吸了吸鼻子,說起來,她好像肺不太好,或者有鼻炎什麼的。

O5-5是一個很難形容的人。他衣著整齊,但談不上漂亮。他的髮型……就這樣。他的長相……就那樣。他非常不顯眼。事實上他身上最引人注目的東西是他的皮鞋——上等的鞣製皮革的鞋子。他的秘書是一位黑人女性,大約51歲,話很少,長了個頗為碩大的鼻子。她一直都是他的大救星,儘管她自己從來沒意識到這一點。

電梯轎廂開始上升,警衛突然皺起眉頭,轉身問他們兩人:“你們有沒有聽見嘶嘶的聲音?”

這種氣體無色無味,生效極快。它以高得可怕的速率從108的鼻孔中排放出來,把他們全都殺死在逃出生天的半途。

3

“嗨各位,你們好嗎?很高興見到你們!”三號看上去像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年,留著齊肩的金髮,身穿打滿補丁的牛仔衣,戴了一副技術宅風格的眼鏡。O5-3從來不會親自露面——或者說,至少有好些年都沒有露面了。他只會出現在顯示屏上,螢幕上的他坐在一個白色房間裡,面前是一張漂亮的辦公桌和一臺老式電腦。他手上總是有一兩件小玩意兒,但是那些都不是真的。其實,O5-3本身也不是真的。早在幾十年前,他就已經死去,是和自己發明的一臺原型機連線在一起死去的。他一直陰魂不散。

監督者議會進行了一次表決,最後決定不去管他到底是死是活。他仍然是他們最厲害的程式設計師。他仍然能完成他的工作。所以,他們把他的骨制耳環放在他的主機上,為他安裝了一些保護程式,然後讓他繼續工作下去。

一陣電磁脈衝橫掃了他的硬體裝置內部,最終把他從這個世界上帶走了。

2

阿斯特拉罕以西60公里處,有一座鮮花盛開的花園。這個花園是O5-2的驕傲。當然,她為此耍了些手段,只是一點點。她毫不在意。一旦你衰老到了一定程度,你就不會在意透過某些“作弊”手段達成目標了。二號是你聽到“祖母”這個詞時率先會想到的那種女性。不管天氣如何,她總是披著亞麻披肩,通常也少不了園藝手套。她有一頂奇形怪狀的園藝帽,是一位朋友為她製作的,帽子緊緊地扣在她灰白色的捲髮上。

當那顆俄羅斯人造衛星尖嘯著劃過天空,向二號飛來時,她甚至有時間抬頭仰望和微笑。她完全可以躲開。她完全可以逃跑。她過早地發現了這顆“淘氣”的衛星,只要她能跑到泉水那邊,就能免於一死。可是她沒有。

假如當時有人在她身邊聽到她的最終遺言的話,他們一定搞不懂,為什麼她要說“是時候了。”

1

一號。最初者。在很久以前,他也被稱為管理員。基金會的全部權力曾經都屬於他。可是他無法信任他自己。他知道絕對的權力帶來絕對的腐化。於是,他分割了自己的權力。他給他們分發了象徵職責的標誌,他為他們逐一編號,確保他們互相制衡。他設立了一套系統,即使其中有人死去,他們的表決和管理的權力也會由其他人接替,從而不會長久地失衡。

隨後,他就離開了這個世界。他躲藏在地底深處,只透過電子通訊裝置接觸外界。這也就是說,O5-1——他仍然擁有13歲的男孩的外貌,仍然披掛著足夠任命另外12人的破布和骨頭——現在全然是孤身一人。當他的系統斷線時,他沒有驚慌。當液態混凝土開始從排氣口湧入時,他也沒有驚慌。他躺下來,接受了死亡。畢竟,他早就等著這一天了。

4

O5-4注視著自己面前的螢幕,13個光點不斷跳動,從這裡到那裡。一個比另一個晚死一些,表決權到了她的手上,很快她也死了,表決權到了這裡……直到最後,終於,所有的表決權都是他的了,所有的力量都是他的了,整個基金會都是他的了。

Everett Mann博士——新的管理員——不禁得意地笑起來。他只笑了一聲。沒必要為這個欣喜若狂,更何況他還有大把的工作要做。他的手指飛速敲擊著鍵盤,準備改變一切。他一邊打字,一邊低聲唸叨:

“晚上好,博士。不不,不用站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