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腸子和闌尾剛剛經歷了那場精細而複雜的手術洗禮,我的身體彷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輕輕按下了暫停鍵,所有的感官體驗都暫時被擱置在一旁。美食的香氣、飲品的甘甜,這些曾經讓我心馳神往的味道,此刻都只能化作遙遠的記憶,靜靜地躺在心底的某個角落。
我的營養攝入,此刻完全依賴於那些冰冷的輸液管。它們如同一條條細長的生命之橋,橫跨在我虛弱的身軀與外界之間,將那些珍貴的養分一點一滴、緩緩而堅定地送入我的體內。每一滴液體都蘊含著生命的活力與希望,它們在我的血管中流淌,滋養著我每一寸渴望重生的細胞,支撐著我這艘脆弱的生命之舟,在波濤洶湧的大海中繼續艱難而堅定地前行。
而我的肚子上,那條觸目驚心的手術刀口如同一條蜿蜒的疤痕,靜靜地訴說著剛剛過去的戰鬥。但在這道疤痕之外,還多了幾個小巧而意義重大的洞口。它們像是被精心雕琢的藝術品,雖然看似不起眼,卻承載著身體自我修復的重任。這些洞口不僅僅是面板的簡單破損,更是身體為了恢復健康而開啟的神秘之門。
透過這些洞口,連線著一條條透明的管子。這些管子柔軟而堅韌,它們如同忠誠的衛士,晝夜不息地堅守在自已的崗位上。管子的另一端,連線著各種精密的醫療器械,它們共同構成了一個複雜而高效的生命維持系統。這些管子不斷地工作著,將腹腔內殘留的汙穢——那暗紅色的血液、渾濁的積液、還有那散發著惡臭的膿水,一一排出體外。
隨著意識的緩緩復甦,最初的那幾日,我像是漂浮在一片寧靜的湖面,儘管身體被束縛,但心靈尚能維持一絲不易察覺的平和。然而,這份平靜並未能持續太久,從第三天的晨曦初露開始,一種前所未有的乾渴感猛然襲來,如同荒漠中的熱浪,無情地吞噬著我的每一寸感官。
我的嘴唇,那本該柔軟而富有彈性的肌膚,此刻卻如同被烈日連續炙烤多日的荒漠,裂開了一道道細小的口子,每一次呼吸,空氣都像是一把無形的利刃,輕輕劃過那些傷口,帶來一陣陣細微卻錐心的疼痛。我試圖用舌尖去舔舐那份乾裂,卻只感受到更加濃烈的乾燥與苦澀,彷彿連唾液都已乾涸。
舌頭,這個品嚐世間百味的奇妙器官,此刻卻失去了它應有的活力與靈活。它變得乾燥而沉重,像是被風沙侵蝕的古老木乃伊,每一次嘗試在口腔內移動,都像是在無垠的沙漠中拖動一塊巨石,艱難而無力。我渴望著哪怕是一滴水的滋潤,讓這沉重的負擔得以減輕,但現實卻如此殘酷,我只能無助地感受著那份乾渴的煎熬。
喉嚨,這個連線著外界與內心的橋樑,此刻卻成了乾渴的重災區。它乾啞得幾乎失去了發聲的能力,每一次嘗試開口說話,都像是在用砂紙摩擦著脆弱的黏膜,帶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我試圖用微弱的聲音呼喚護士,卻只能發出幾聲沙啞而含糊不清的呢喃,很快便被病房內的寂靜所吞噬。
這份無法喝水的痛苦,如同一張無形的網,將我緊緊束縛。我躺在床上,目光空洞地望著天花板,心中充滿了無助與絕望。病房內的氣氛沉悶而壓抑,只有醫療器械偶爾發出的“嘀嘀”聲和窗外偶爾掠過的風聲,提醒著我這個世界的存在。我渴望有人能來陪伴我,哪怕只是靜靜地坐在我身邊,給予我一些精神上的慰藉,但父母因工作繁忙,無法時刻守在我的身邊。這份孤獨與無助,讓我更加深刻地體會到了無法喝水的痛苦與煎熬。
在這無盡的煎熬與孤獨之中,我的意識開始變得模糊,彷彿整個世界都被一層薄霧所籠罩。就在這時,一陣細微的聲響打破了病房內的沉寂,那是門軸輕輕轉動的聲音,緊接著,一束光線從門外透了進來,與病房內的昏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我努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視線穿過那層朦朧的霧氣,試圖看清來者的面容。模糊中,一個熟悉的身影漸漸映入我的眼簾,那輕盈的步伐、那柔和的輪廓,都讓我感到無比的親切與熟悉。我的心猛地一顫,一個名字幾乎脫口而出——林婉清。
然而,理智卻告訴我,這或許是我在極度乾渴與孤獨下產生的幻覺。畢竟,她現在應該不知道我在哪裡,更不可能無緣無故地出現在這裡。我嘗試著集中精神,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但眼前的景象卻如同被水波盪漾過的畫面,始終無法完全清晰。
林婉清,她就像是春日裡最溫柔的一縷風,輕輕地,不帶一絲塵埃地走進了我的世界。她的長髮柔順地披散在肩上,宛如深夜中最黑亮的綢緞,閃爍著微微的光澤。幾縷碎髮輕輕垂在額前,為她平添了幾分柔弱與溫婉。她的眼眸,清澈而明亮,彷彿兩汪深邃的泉水,蘊含著無盡的溫柔與關懷,正靜靜地注視著我,給予我無盡的力量與安慰。
她的面容清秀,五官精緻而不失和諧,每一個細節都透露出一種自然的美。鼻樑挺直而秀美,為她的臉龐增添了幾分立體感;嘴唇柔軟而飽滿,呈現出淡淡的粉色,彷彿隨時都能吐露出最動聽的話語。她的肌膚白皙如雪,細膩光滑,彷彿從未受過任何塵世的侵擾,讓人忍不住想要伸手輕觸,感受那份純淨與美好。
林婉清身著一套整潔的校服,藍白相間的顏色顯得格外清新脫俗。上衣的襯衫部分被她細心地扎進了裙子裡,展現出她青春的活力與幹練。校服的領口微微敞開,露出了她修長的脖頸和精緻的鎖骨,增添了幾分柔美。
我靜靜地躺在床上,目光緊緊追隨著林婉清的身影,心中如同翻湧的海洋,千言萬語匯聚成一股強烈的情感,渴望傾瀉而出。然而,喉嚨的乾啞卻像是一道無形的枷鎖,將我所有的聲音都囚禁在了胸腔之內,讓我只能無助地望著她。
林婉清似乎從我的眼神中讀出了什麼,她的面容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與焦急。她沒有多言,只是默默地放下背上的書包,動作輕柔而堅定,彷彿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蘊含著無盡的關懷。她轉身走向一旁的水壺,水壺的輪廓在她的手中顯得格外小巧,彷彿是她特意為我準備的一樣。她輕輕地提起水壺,細心地倒了一些清澈的水在瓶蓋裡。
隨後,她緩緩走到我的床邊,那雙溫柔的手再次出現在我的視線中。她的手指纖細而修長,如同初春的嫩葉,散發著淡淡的光澤。她輕輕地沾了沾瓶蓋裡的水,那動作細緻入微,彷彿是在完成一件神聖的使命。然後,她小心翼翼地將手指放入我的口中,那一刻,我彷彿能感受到她指尖傳來的微微涼意。
她的手指,如同細膩的畫筆,在我的口中輕輕勾勒出一幅幅溫暖的畫面。那指尖帶著的溼潤與清涼,緩緩滲透進我乾渴的每一個角落,先是舌尖,那裡彷彿久旱逢甘霖,瞬間被一股清冽的泉水所包圍,乾渴與疼痛逐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難以言喻的舒爽與滋潤。
隨著她的手指繼續在我的口腔內輕柔地滑動,那份滋潤逐漸蔓延至喉嚨,那裡曾是一片荒蕪的沙漠,此刻卻彷彿迎來了生命的甘霖。喉嚨的肌肉在她的輕柔觸碰下漸漸放鬆,乾啞與緊繃感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久違的通暢與自由。
在這份滋潤與舒緩中,我彷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所喚醒,喉嚨深處湧動著一股想要表達的衝動。我嘗試著開口,聲音起初微弱而沙啞,但隨著每一次呼吸與喉嚨的輕微震動,那聲音逐漸變得清晰而有力。就像是久未開啟的水龍頭,在那一刻終於暢通無阻地流淌出了生命的旋律。
“謝……謝謝……”我艱難地吐出這兩個字,聲音雖然還有些顫抖。
“我才應該說謝謝。”林婉清的聲音溫柔而真摯。
“你知道嗎?”林婉清輕聲開口,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遺憾,“前兩天我其實就來了,但是醫院有規定,不允許探視。我真的很擔心你,卻又無能為力。”
我聞言,心中湧起一股暖流,同時也有些愧疚。“謝謝你,婉清。我沒事,讓你擔心了。”
林婉清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同春日裡的陽光,溫暖而明媚。“今天醫生和護士告訴我,你的病情已經穩定下來了,所以他們同意我來探視。聽到這個訊息,我簡直迫不及待地就趕過來了。”
“真的很謝謝你救了我。”林婉清再次輕聲說道,她的眼眸中閃爍著感激與真誠,彷彿所有的言語都無法完全表達她內心的情感。她緊緊握住我的手,那份溫暖透過掌心傳遞到我的心裡,讓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堅定與力量。
我望著她,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我深知,這次所謂的“救援”,其實並非出於我的本意,而是命運的重逢與安排。於是,我輕輕地搖了搖頭,用盡可能平靜的語氣說道:“其實你不用感謝我,林婉清。是上天安排我那天出現在那裡救你的。”
“對了,我能問一下關於你的那個筆友的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