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過後，陳卓像是得了什麼病一般，丟了魂魄渾渾噩噩地獨坐在囚車裡，不再說一句話，滴水不喝、粒飯不食，眼神空洞地望著魏都的方向。看守見他這般也不好勸，可又見他如同赴死的行徑自然也不能坐視不管，便也用了些手段讓他喝上了些水。

這一幕幕讓跟隨其後的左薇無不心痛，屢次她似乎都忍不住想要跑上前去將他摟在自己懷中安慰，可理智和赤鳶都在用眼神告訴自己那是錯誤的選擇。她只是希望陳卓能夠活下去，不僅僅是為了自己，更是為了慕雲初的付出，哪怕她已經離世但至少他能替她活下去，行不同的路，看不同的風景。

知道左薇的想法之後，又眼見陳卓恐怕也難以撐到南疆，赤鳶最終還是打破了自己的原則，選擇了在一個夜黑風高的夜晚同陳卓搭上話。

在看守們都陷入酣睡之中時，赤鳶從樹間飛身而下愣是沒有將幾人驚醒，但陳卓本就淺眠只在赤鳶靠近的一瞬間他就睜開了雙眼，他沒有說話但眼神中顯眼將問題拋給了囚車外的赤鳶，赤鳶只是湊上前去低聲道：“世子不該如此，主子將世子送出克州絕非讓世子您死於半道之上，世子這般如此對得起身在痛苦之中依舊為你考慮的主子嗎？世子莫要忘了，這世上還有夫人呢，我等守護著夫人就跟在這囚車後，您這般模樣可是全都被夫人看在眼裡的。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世子不為自己考慮，可要考慮考慮夫人的感受呀……”

未等陳卓張口言語赤鳶就消失在了原地，只留著陳卓在漆黑的夜空下陷入了痛苦之中……

次日的一早，看守們如往日一般還是將乾糧分給陳卓一部分，但這次與往日不同，看著看守手中的麵餅陳卓的手躊躇了片刻之後還是選擇了接過，他將它胡亂地塞到口中大口大口地嚼著。可心中的不適又讓他乾嘔起來，這可讓看守嚇了一跳以為他噎著了忙拿了水囊來讓他喝下去，陳卓悽笑一聲一手接過像是飲酒一般灌了下去，然而他覺得仍不過癮只得提出了這一路上來唯一的一個要求，“你們能給我買點酒嗎？”

看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還是選擇答應了下來，借酒消愁何嘗不是一種排解心中鬱悶和痛苦的一種方式呢？哪怕只是短暫一刻或許也能從中帶來些許麻痺。

就這樣幾人踏上了路，看守沿途也順便替陳卓留意著酒家。而身後跟隨著的左薇在看到陳卓肯吃東西后也輕鬆不少。

經過半月多的日夜兼程，幾行人先後到達了克州。

最先到的自然是陳卓，他移交到了克州的大牢內聽候發落，陳卓雖知道克州節度使是符澄，但他並沒有對此心懷希望，畢竟自己現在只是一小小囚徒又怎會引起他的注意呢。然而讓他意想不到的是不到半日符澄就將他從牢獄之中提了出去。

一時間故人相見，自是半晌也不能言語，一個在堂上端坐，一個在堂下站立，一個衣著樸素常服，一個衣衫略顯襤褸。

在符澄將眾人屏退出去後連忙下了座來到陳卓跟前，“符兄……”陳卓喚道，正欲下拜之際被符澄一把攙住，“世子乃符某恩公，若非當日世子一言，符某豈會有今日……都中如此種種，符某都一一知曉了，帝王昏庸臣子蒙冤，符某豈能再輕慢於世子。”符澄將陳卓攙至座椅間坐下，隨後從懷中顫顫巍巍地掏出了一張信紙，雖說信紙間有被刺穿的痕跡但很是平整一點也不影響閱信。

“這是……”陳卓先是疑惑地從符澄手中接過，但在看到那熟悉的蠅頭小楷之際他也明白過來，原來慕雲初早就為她鋪好了路。

“恐怕這是公主最後的筆跡了……符某想不如留著還能給世子一個念想……”符澄將身子背過去輕嘆道。“這信是你來之前送到我手上的，雖然不知道公主用了什麼手段，但它就這麼悄無聲息地被匕首釘到了我的書案上，好在那日只有我一個人在書房裡辦公才沒讓他人瞧了去。再之後……就是公主薨了的訊息傳了過來，之所以會將此事傳遍大魏，讓大魏全境守喪……恐怕古往今來沒有哪一位公主能獲得如此殊榮了……”

就在符澄說完回身之際，他正巧撞見陳卓一顆淚從臉上滑落，他又忙撇過身去不再看他。

“不知世子有何打算？”

“符兄不必再世子世子的喊我了，安正侯府被抄沒，我也成了庶民何來這樣的尊貴身份……”陳卓極力平復了心緒，將那封整齊的書信收到了自己的心口處，“既來之則安之，我一介犯人又何德何能給克州的節度使提要求呢？”

“這就是卓弟你見外了，”符澄自然也在這官場上混了不少時日，自然而然改口也就順暢了許多，“公主與你都對我有知遇之恩，我自然不是那種忘恩負義的小人，卓弟你要是有什麼只管提出來便可，只要我能夠做到的就能給你一一安排下去。卓弟也不必擔心，克州地處偏遠皇帝想派人找到這裡也不是個易事，何況此處有我，卓弟實在不必擔心。”

陳卓沉吟片刻又想起母親，也不知她現下如何了，不如暫且在克州偏僻處找一處小院，過一下田園農耕的日子說不定也能掩人耳目。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不知符兄能否在克州郊外找一處小屋農田……能讓陳某我自給自足便可。”

符澄看了陳卓一眼，“也罷，如此說來公主還真是瞭解你，這些事我也安排好了，今夜卓弟在我這裡用過晚膳後再前去吧……”

“不了，不了，陳卓多謝符兄好意，只是我在這裡待得太久對符兄而言也未必是一件好事，不如這就送我上路吧。”陳卓起身拱手道。

“也罷……”符澄無奈道，“車子我已給卓弟安排好了，往後得了空我自會登門拜訪，只是到時可別唐突了好。”說著就引著陳卓穿過後院小道一路到了後門。

果真一輛質樸的馬車安靜地停靠在小門外候著，兩人告別之後陳卓就登上了馬車一路遠去。而這一切都在赤鳶的眼中，他回去將訊息告知暫歇在茶館裡的左薇，三人也踏上了去往小院的路。

終於，在陳卓收拾檢查好小院的一切後，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籬笆門前，風塵僕僕中是慈愛的笑意，眼眸中蘊藏的哀傷讓人也隨之心痛。在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之後，母子二人緊緊相擁在一起，良久無言，隨後陳卓也在母親前卸下了偽裝，淚大滴大滴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