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車出了城在郊外的小道上悠哉悠哉地行駛著,時間雖是尚早但整夜未眠的慕雲初與常青在車上昏昏欲睡,兩隻貓兒一黑一白地懶臥在側,似是察覺到了他們的睏倦之意,吳羌也將手中的鞭子收了回去,任憑老牛慢慢地向前挪動。
龔清璉也笑而不語,恰值山中起霧又逢青竹,微風吹拂竹葉飄飄搖搖落下正巧落到了龔清璉的手中,他忽起興致索性將青葉放入唇間,頓時清麗之曲悠揚而出盤旋而上。聽得此樂一隻雄鷹從迷霧之中衝破雲霄向南而去,此一路上雖常人不得見,但所有的一切又怎會逃過銳利的鷹眼。
霧氣之下是囚車、老婦,在後者是兩旅者相攜,最後就是龔清璉一行四人,在無盡的山川之上誰又會注意到他們之間的關聯呢?
鷹起啼鳴在帶過一陣長風之後,龔清璉的曲調陡然一變,轉而變得舒緩起來,像是從未聽過的搖籃曲讓人只想沉浸在夢鄉之中再也醒不過來。慕雲初與常青只覺得眼皮越來越沉,隨即便沉沉睡了過去,而牛車也在吳羌的駕駛下越駛越快。
“主上,這會不會太快了些?路下顛簸……”
“無妨,此曲自有妙處,你無需擔心,何況這正是趕路之時,再晚就難趕上了。”
龔清璉一曲畢將手中的竹葉輕揚,很是難得悠閒地靠在了車上,“自此一去,南疆又會被驚起多少波瀾?但願我的雲兒也能做好了同樣的準備……”
“北漠與大魏若是真如他們先前商議好的那般交好,我們又當怎麼辦?”
“這其間種種還有什麼可以擔心的呢?你也不是見到了大魏、北漠的內廷是什麼模樣,掌權人又是什麼模樣,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何況雲兒在我們手中,姑姑自然是拼死也不會讓慕睿把主意打到南疆頭上的。”
見吳羌還要繼續問下去,龔清璉只道:“不提,今日要趕的路很長,現在就是要好生積蓄些體力。”
聞言後的吳羌也不敢再多言,只是將頭扭了回去,專心致志地駕起了他的牛車。
魏都中報喪的鐘聲在風聲下陸續傳到了幾人的耳朵中,想必過不了多久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寧陽公主不在這人世間上了吧。
果不其然就在吳羌暗自揣摩中,幾匹快馬裹挾著滾滾紅塵如疾風一般掠過了他們的牛車向南而去,依稀可辨得那是驛卒的衣服,想必也是太后將公主喪事向下傳達出去而外派的人吧。“這太后的動作倒是迅速呢……”他這般感慨著,就見方才那幾人已在分岔路口上拱手道別。
而這疾馳的馬蹄聲也驚醒了尚在熟睡的常青,他揉著惺忪的睡眼辨認著四周之前自己從未見過的景緻,他也頗有些好奇地看向塵土飛揚的方向,正欲開口詢問之際見身側尚在熟睡之中的姐姐便又閉上了口。原先的他在聽到慕睿要將他作為議和的條件送回北漠時,他內心是不甘與不滿,可當慕雲初一一向他說明之後,他只覺得心間被無端而來的溫暖包圍其中,或許姐姐就是自己今生的救贖吧,不論如何未來怎麼樣,他都會陪著姐姐走下去,不再單純的只是為了倚靠和利用她的一切,想要奪回母親得自己強大起來才是。他就這樣在心中暗暗發誓著。
卻碰巧對上了龔清璉探尋的目光,“北漠來的小子,你最好別打什麼壞主意……你的今天可是你姐姐向本座求來的,入了南疆之後所見所聞都放在心裡,多看多學,想好了再問,不管你現在如何,今後要想成一番大事必然不能是你現在這個樣子。逃避不過一時,面對才是你要狠下心去做的事,直面你心中深處的恐懼才能得到成長呀,少年……”他說完話就收回了目光背過身去不再言語,也不打算看常青是否有所反應。
常青也陷入了沉默之中,慕雲初也向著他的方向翻了一個身,他連忙挪到牛車的邊緣,拉開了兩人的距離,避免了龔清璉聽到響動後如利銳一般的眼神。
此後的日子裡,四人就這樣一直在去往南疆的路上行進著,時緩時急,至於緣故就在於慕雲初身體的時好時壞,也不知道到底是安眠曲的作用還是中毒漸深的緣故,她這一路來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昏睡中度過,偶有幾時清醒也只是問問現下到了何處,離南疆還有多遠,還需要幾日的路程。
這讓常青難免擔心起來,每時每刻都寸步不離地守候在慕雲初的身側,他甚至有些難以理解龔清璉那樣絲毫沒有著急之意的態度,可他不敢多言,也不敢質問,因為每逢上那雙眼睛他就半分話都難以吐出口來。
話說到陳卓那邊,雖然也是趕路,但好在幾人年輕力壯,又有充足的準備速度自然不在話下。這天正巧到了一處茶棚,幾人見天色也不早了就要打算在此借宿一宿,方將陳卓從囚車中帶出又替他解了枷鎖,便就要往茶棚的方向去。
巧的是,那一名往克州去的驛卒也正好路過此地,打算同茶棚的老闆娘討口茶喝。更巧的是,這驛卒與押解陳卓的看守很是相熟,沒一會兒兩人就聊到了一處。
“對了近來也甚是無事,你這是要往哪裡去?”
“我這不也是同你一般公事在身嘛,這一去當是往克州……”
“克州呀,正巧我們也正是要前往克州,這不就同路了嗎?”看守瞧著他風塵僕僕地頓了頓說道,“不過看你這副樣子是要連夜趕路了。”
“是呀,此事是急事,不得不趕路而行。”
“不知……”看守將好奇的目光投向了驛卒。
驛卒無奈道:“此事也不是不能說,宮中的寧陽公主歿了……”
此話一出正巧被跟在身後的陳卓聽了去,他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行徑直接撲了上去,扒著驛卒的衣服說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看守見狀連忙將他二人拉開,他自是清楚陳卓的心情可也礙於當下的只得將陳卓扣在了桌上,但他們豈是陳卓的對手,但陳卓也顧慮到自己是囚犯的身份也不再鬧騰,他抬起溢滿痛楚與哀傷的眼睛,顫抖地問道:“你能告訴我……到底……到底……發生了什麼……怎麼會……怎麼會……”他隨後就垂下了頭沉浸在悲傷、自責當中,耳邊是驛卒在將一切的經過緩緩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