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老者先是回頭對那些跟上來的扈從溫聲說道，而後他又對掌櫃厲聲吩咐。
“樓下那些貴人們之扈從，你可莫要輕慢，否則老夫絕不輕饒於你。”
“哼！除了李夔龍這個吏部文選司郎中兼著都察院右僉都御史之外，周應秋這個吏部天官也來了？可真是越來越熱鬧。”
天啟皇帝冷哼一聲，皮笑肉不笑的看了一眼正冷汗直冒的談敬，而後從牙縫裡又蹦出一句：“朕還真是越來越有些期待了。”
當朱慈炅聽到掌櫃喊這位老者為姑丈老爺時，他還不以為意。
可此際又聞聽天啟皇帝所言，他不由得一怔，這就是那位煨蹄總憲周應秋？
再看周應秋雖已年老，可仍舊精神矍鑠，紅光滿面，在其面上依稀可見其年輕時之俊朗，當真是一表人才。
雖然與人說話表現得頗為溫和，可眼角眉梢皺紋堆積間，多出了的那一分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氣勢，卻讓人望而生畏。
朱慈炅嘴裡不由喃喃道：“端是好威風！”
“在下（下官、馮某）拜見周部堂！”
周應秋朗聲笑道：“完之、繼賡萬萬不可如此見外，哦？振鷺也來了。”
周應秋滿臉慚愧之色，對著三人抱拳道：“周某姍姍來遲，卻讓諸位久等，實是堂內公務繁忙，抽不開身，見諒見諒。”
李若琳趕忙躬身道：“部堂這說的是哪裡話，您是天官冢宰，我大明天下之官員都得您老親自遴選操持，可謂日理萬機。”
“部堂和僉院今日能夠拔冗與我和振鷺私下相見，已讓我二人倍感榮幸之至，我二人又豈是那等不識好歹之輩呢？”
說著，李若琳抬手往裡便讓：“部堂、僉院快快上座，我們席間敘話如何？”
周應秋和李夔龍均笑著應道：“如此甚好，諸位請！”
唯有馮銓此刻臉色比之剛才卻是好看不少，他看向周應秋的眼神也有些火熱。
閹黨之中從上至下有很多條通向魏忠賢這個黨魁的路子，比如李夔龍走的便是崔呈秀的路數，而後才巴結到魏忠賢。
而李若琳原本是走的是他馮銓的路數才入得魏忠賢之法眼，屢獲提拔，可惜後來他自已反倒因為內部傾軋而失勢。
至於周應秋，人家原本自身的能力就極為出眾，而後人家走的又是魏忠賢親侄子、如今的寧國公魏良卿的路數。
此人廚藝精湛，燒得一手好菜，僅憑一道煨豬蹄便俘獲了魏良卿的胃，也開啟了通往魏忠賢的大門，隨後便是平步青雲。
如今已貴為吏部尚書加太子太保。嚴格說來，他們幾位都不是一路之人，卻也不妨礙他們仍是一丘之貉。
尤其是對待他們的公敵東林諸公，那更是不遺餘力，窮追猛打，手段不知凡幾。
這也是東林黨人在如今朝堂之上偃旗息鼓的原因所在。
酒樓掌櫃親自進來時，眾人仍舊在彼此寒暄，於是掌櫃親自又為他們沏上新茶。
而後在掌櫃的引領之下，酒樓的夥計們開始如穿花般上菜。
等夥計們撤出雅間沒多久，就有一個老婆子引著幾名濃妝豔抹、花枝招展的姑娘上樓，而後便直接進入雅間。
只聽李若琳高聲笑道：“哈哈，今日我等不論正事，只談風月。”
“完之，你這樣就太見外了，老夫年事已老，確實享不得此等福祉。”
“部堂如今正值春秋，怎能如此自謙？再說了，美酒佳餚豈能少得紅袖添香？”
“完之所言甚是有理，部堂亦切莫推脫，您若是不先行挑選，下官怕是隻能幹瞪眼看著的份嘍。”
“正是此理！部堂快看那位小娘子看您的眼神，真真是我見猶憐，顯然已是對您傾心不已，您卻怎好辜負美人恩？”
“那老夫便勉為其難？哈哈……”
隨後，雅間之內便一片鶯鶯燕燕、旖旎風光盡顯，同時推杯換盞、觥籌交錯之聲亦遠遠傳出。
只是斜對角的那處雅間內之人卻是無法親眼目睹這一幕，無福消受至此，也著實令人深感遺憾。
……
朱慈炅滿臉遺憾地啐道：“衣冠禽獸！”
而天啟皇帝嘴裡牙間蹦出的卻是：“不學無術的無恥之徒！”
朱慈炅突然發現雅間內的一眾人等都用奇怪的眼神盯著他，他不由得小臉一紅，口中訥訥卻不知說什麼好。
唯有天啟皇帝此刻臉上烏雲密佈，這是雷霆震怒的前兆。
朱慈炅輕聲安慰道：“父皇且安心，為這些人生氣實在是不值當。”
“當今天下，官員狎妓早已非鳳毛麟角之事，潔身自好反而卻更另類一些。”
天啟皇帝低聲怒問道：“你一個小小孩童，如何會知道這些？”
剛問完之後，他就突然意識到什麼，便不再言語。
恰在此時，門口有人敲門，在伍湖、司海確認身份後，便閃進來一個老者。
“奴婢參見皇爺，見過小爺！”
天啟皇帝此刻仍舊滿臉怒色，卻是沒有吭聲，而朱慈炅卻好奇地出言道：“哦？是魏老來了。這是聽著風了？”
“奴婢之前確然有事在忙，驟然聽聞皇爺帶著小爺微服出巡，心中甚為擔心，便放下手中諸事，趕了過來。”
聽到魏忠賢這一番恨不得掏心掏肺的話，朱慈炅不由得暗自腹誹。
這都整整一個上午了，在場眾人剛剛都看見不少東廠璫頭帶著番役在暗中保護，而你又是東廠的頭子，你居然說你才知道？
你就猜我這個三歲的稚童信你不信？
恐怕你是聽說你手下的幾個閹黨重要骨幹在私下聚會，而且在他們不知情的情況下被皇帝給盯上，才著急趕過來救場的吧？
魏忠賢哽咽著道：“皇爺、小爺，不是奴婢這個做下人的不識禮數說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二位怎可以身涉險呢？”
看看！這就是影帝水準，這要是有奧斯卡影帝的獎項，恐怕也落不到別人手上。
恰在此刻，又有人敲門，伍湖開了條縫隙朝外看了一眼，而後對天啟皇帝道：“老爺，掌櫃帶著夥計們準備上菜，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