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善、阿敏、莽古爾泰等眾人面面相覷，最終只得翻身上馬，甚至有人連甲冑都沒來得及披掛，就縱馬跟隨皇太極而去。
“李都司，撫臺有令！你所部之車營應速速撤至分守之信地，不得有誤！”
“嗨！撫臺糊塗。建奴大軍撤退，此際正是乘機掩殺之時，因何要撤退？”
李春華話音剛落，身旁的軍士突然驚呼：“都司快看，建奴在朝著我們衝鋒！”
“你說什麼？快！快列陣，都不要慌，不要亂，給老子趕緊列陣！”
李春華大聲叫嚷，可此刻卻為時已晚。
當車營剛剛只在正面列陣完成，還來不及形成環形防禦之態時，建奴的騎兵已經出現在他們前方的百步之外。
而更讓他措手不及的是，原本他所部的身後、身側有壕溝倚仗，如今卻空空如也。
“炮手點火，給老子放！”
轟……轟……
車營廂車之上的小型火炮開始噴吐出炙熱的火焰，而炮口的實心鐵彈丸也疾馳而出砸向敵軍。
“舉銃！預備！都穩住！把建奴放近了再打。”
“放！”
砰……砰……
車陣之內銃聲大作，煙霧瀰漫中，依稀可見前方衝鋒的建奴便有幾十人先後摔落馬下，卻無法分辨得出是被火炮擊中了馬還是被火銃擊中了人。
然而即便如此，建奴的衝勢卻絲毫不減，他們紛紛彎腰把整個身體貼伏在馬背之上，就如一道疾風逼近車陣。
“長槍兵準備！穩住！都給老子穩住！”
李春華手握長刀，在車陣內左右來回走動，不停的舉刀大聲呼喝。
嘭……嘭……
不斷有建奴重甲騎兵奮不顧身地撞擊在車陣之上，他們前仆後繼。
“預備！刺！給老子狠狠地刺。”
“殺……”
車陣之內爆發出陣陣怒吼、喊殺聲和不時有人中箭倒地慘呼聲。
而車陣之外則不斷地有戰馬被刺中的嘶鳴聲，也有建奴被捅翻落馬的慘嚎聲。
即便如此，正在衝鋒的建奴軍士個個滿臉猙獰，仍舊悍不畏死地不斷衝擊車陣。
片刻之後，車陣兩翼也出現了大量的建奴騎兵，他們從側面繞過車陣，向躲在車陣後面的明軍包抄襲殺。
轟……
明軍前軍車營兩翼在失去遮護的情況下，瞬間大舉崩潰，軍士們紛紛掉頭往南奔逃。
而此刻兩翼的建奴騎兵則分為兩路，一路繼續往車陣中部擠壓，一路去追殺那些逃散的明軍。
李春華看到這一幕，面如死灰。
他手握長刀用盡全身力氣，奮力大喊：“弟兄們！快撤！撤至城下就安全了。”
於是，整個防線的前軍全線崩潰。
戰場上到處都是回身狂奔著的明軍士兵，而建奴從車陣兩翼包抄過來的人數則越來越多，喊殺聲震天而響。
“都司，弟兄們都撤了，咱們也撤吧。”
李春華的親兵隊長突然對他大聲喊道。
李春華微微搖頭，對他黯然說道：“你們撤吧，老子愧對撫臺，愧對弟兄們。”
說罷，他用手狠狠在臉上抹了一把，面色狠厲：“老子要留下，就算是死也要拉幾個奴賊墊背。你們都給老子滾吧！”
“都司，咱們這些弟兄跟隨你多年，早就情同手足，哪能讓你自已獨自赴死。”
親兵李四喜此刻眼神堅定，他對身邊的眾人喊道：“老子要留下陪都司，黃泉路上也能有個照應，你們這些兔崽子自便吧。”
“人死鳥朝上，算俺一個！”
“這種事兒怎麼還能少地了老子？李四喜，你別他媽埋汰人。別看你是隊長，老子怒了照樣揍你。”
“還有俺，就是虧了俺娘，往後他老人家怕是沒人照顧了，不過也顧不上啦。”
“必須得算上俺，上個月剛收到家裡的來信，俺媳婦生了個大胖小子，老子的兒子將來必會像俺一樣，得是個英雄。”
“七斤哥，你怎麼確定你那媳婦生的是你的種呢？哈哈……”
“咋能不是呢？去年寧遠之戰論功行賞，俺休假回去了十多天，算算日子不會差。四喜，你這混賬到死都會是老光棍。”
“七斤哥，你大爺的！”
“都司，別怪小的聒噪，此番確是您做差了，不該輕敵冒進。不過赴死這事，咱王二牛也不會落於人後的。”
“二牛這個老滑頭都能慷慨赴死，俺張六七可不會比他差。哈哈……”
眾人隨後以李春華為首，由三十餘人組成一個薄薄的箭頭陣型，卻是沒有箭身。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1］……”
李春華緩緩舉起手裡的長刀，直指前方，嘴裡輕輕哼唱著，很快眾人也紛紛舉刀加入其間，歌聲遠遠飄揚而去。
正在四散奔逃的軍士聽到戰場上響起的歌聲，或駐足回望，或繼續埋頭奔逃。
不過也有人怡然轉身，逆向而行，他們緩緩向著這支隊伍走來，越走越快，最終狂奔起來。
隨後便停至隊尾，自覺入列。他們昂頭挺胸，抽出腰間的長刀，放聲高歌。
一個、兩個、三個……
越來越多的人加入此陣列，讓那個最初薄薄的箭頭陣型慢慢轉變成一個逐漸厚實的三角形。
戰場上歌聲嘹亮，慷慨激昂。然而卻無法阻止兩側包抄上來建奴騎兵。
正在此刻，正面廂車組成的車陣也被撕開了一道口子，建奴大軍蜂擁而入，稍稍觀望便再次發起衝鋒。
有性急者甚至拋棄馬匹，跳上廂車、越過車陣，揮舞著手裡的武器，朝著那個三角陣型衝殺而去。
最終，那個三角陣型，共計一百餘人在建奴的三面圍攻之下，徹底湮滅在敵軍的鐵蹄之下，未能阻擋建奴大軍衝鋒的腳步。
遠處寧遠城樓之上，劉應坤悄悄擦掉了眼角的眼淚，輕聲道：“都是我大明的好兒郎，太可惜了。袁撫臺……”
“本官知道，事後便按以身殉職戰死沙場報上去。”
袁崇煥面色黯然，沉聲打斷劉應坤後面的話，但他眼中仍是堅毅之色。
“滿帥開始動了！”
尤世祿原本愁苦的臉上突然一肅，他驚聲而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