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椅上皇太極聽到豪格的話,臉上的笑容逐漸凝固,臺下的代善眯著眼當做沒聽到,莽古爾泰陷入沉思。
角落裡的多爾袞差點笑出聲來,他趕忙強制收斂了自己臉上幸災樂禍的笑意,嘴角抽抽著心道,豪格這個蠢貨,你爹既然提出要徵明,必然已有全盤考量。
這時候你爹提出來不過是看看朝堂上那些反對的聲音。而代善的反對是就事論事,實則是讓皇太極查漏補缺,多方衡量。
此刻莽古爾泰抬出老汗,明顯就是攪渾水,給你爹上眼藥,暗戳戳地指桑罵槐。
如今大金雖軍力強悍,但國力羸弱,哪能支撐得起再次興兵,兩線作戰?
這豪格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蠢貨,自己往後或可加以利用。
“大汗,臣弟願為豪格先鋒!為我大金攻下寧錦,所見之尼堪必定盡數殺絕。”
深受老奴疼愛且影響頗深、自小殘暴嗜殺、年僅十四歲的多鐸適時開口,也不知道是故意拱火,還是跟豪格一樣蠢。
皇太極聞得此言神色稍霽,這次輪到多爾袞笑不出來,他趕忙出列躬身。
“大汗,豪格所言雖有道理,但有操之過急之嫌,臣弟以為,徵朝大軍回師之時,可留從戰勇士休整守禦,屆時可盡起我留守八旗勇士攻略寧錦。”
多爾袞縱有百般不願,卻也不想讓幼弟過早進入有心人的視線,這對年幼的多鐸來說絕不是好事,哪怕他是老汗幼子,哪怕他是老汗一脈守灶之人。
“十四弟此言甚合朕意。其他人可還有不同說法?”
皇太極意味深長的看了如今已十六歲的多爾袞一眼,繼續看向臺下眾人。
殿下一片沉默。
“奴才唯大汗馬首是瞻,縱是刀山火海,百死無悔。”
索尼挺身而出跪地行禮,他是真怕豪格那個蠢貨再說出什麼混賬話讓皇太極難堪。
有索尼帶頭,皇太極一方各小貝勒、大臣、固山額真均跪地齊聲大喝:“奴才(我等)願誓死追隨大汗,唯大汗之命是從。”
皇太極滿意的看了看那些雖沒表態但也沒有站隊的其他人,笑著對那些表態的人說道:“此事便如此議定,你等早日開始操練麾下勇士,待時機成熟之時,隨朕西征。”
大明紫禁城乾清宮。
殿前丹陛臺階上坐著一大一小兩個人。
大的是大明天啟皇帝朱由校,經過幾個月的節制生活,又停了進食丹藥,再加上御醫們的調理,他如今臉色有些紅潤,臉頰比以往微微有些豐潤,精氣神看著很好。
小的便是已經三歲實則只有十七個月左右,卻已能夠跟人通暢交流的朱慈炅。
他屁股下正墊著已經識趣走遠的宮女寰兒總是隨身攜帶的小軟墊。
“東江總兵毛文龍來報,建奴數萬大軍已取義州攻入朝鮮,偏師兵圍鐵山,毛文龍所部不敵,無奈只得退守皮島,如今鐵山陷落,百姓死傷無數。”
天啟皇帝嘆了口氣,繼續道:“朕已下旨遼東巡撫袁崇煥,讓其派兵增援東江,然袁崇煥覆命言及,這建奴大軍十萬入朝,仍有十萬留守,不可貿然出兵。”
“他還建言趁著建奴攻略朝鮮之機,當在塔山、松山、錦州、大淩河一線築城屯田,緩緩推進,以期收復遼東。”
最近這些時日,天啟皇帝陪伴朱慈炅之時,總偶爾跟他絮叨當今天下之大勢。對此,朱慈炅如今業已習以為常。
天啟皇帝也深知慧極必傷的道理,於是他只挑特別重要、讓他頭疼不已的事情,也儘可能簡略的跟朱慈炅說,按照以往經驗,總能得到不是很差的應對。
他側頭看著朱慈炅的側臉,滿臉慈愛之色說道:“皇兒,對此有沒有看法?”
朱慈炅絞盡腦汁地在權衡,他到底應該如何回答?一個實際年齡只有十八個月左右大小的幼童即便因為機緣巧合知道一些“天機”,但也不應該有大人的思維吧?
他本應循循善誘,用後世某乎對當前局面的多方分析以及如何避免局勢更加糜爛的建議,替天啟皇帝梳理一下當前的局勢,然後引導天啟皇帝能夠自己得出結論。
看到朱慈炅沉默不語,天啟皇帝也不著急,他好整以暇的伸了伸腿,雙手往後撐住地面,舒展了一下腰背。
朱慈炅最終還是放棄了,驚世駭俗就驚世駭俗吧,如今管不了那麼多,畢竟如果大明只剩下十七年就要徹底糜爛,最終亡國,那他自己也沒幾年好活。
“父皇,如今朝廷每年在遼東的投入有多少?”
朱慈炅的聲音雖然清脆,可受限於發育問題,咬字還不是很清楚,但已能連貫完整的進行表達。
天啟皇帝輕聲答道:“包括遼響,每歲戶部度支折色(所有用於繳稅的糧食、布匹等實物折算成銀兩)約五百餘萬兩。”
朱慈炅繼續發問:“如今大明歲入(每年財政收入)多少?”
天啟皇帝若有所思,繼續答道:“折色三千餘萬兩。”
“父皇,那依您看,遼東戰事還要多久才能結束?建奴還要多久才能消滅?”
朱慈炅側頭看著陷入沉思的天啟皇帝,這個問題沒人有準確答案,前世的薊遼督師袁崇煥給出過“五年復遼”的答案,最終結果卻一地雞毛,最可怕的是還差點被偷了帥。
當然也不能全怪袁督師,畢竟他沒有開天眼,當時的遼東本土局面還不算太差。
朱慈炅再次不急不緩直擊靈魂追問。
“父皇,去歲我大明有多少災禍?禍及多少省?多少府?多少臣民?今歲稅賦還能如去歲那般有三千餘萬兩?”
天啟皇帝無言以對,繼續沉默。
“如此遷延幾載,建奴滅不滅不好說,但我大明即便最終在這遼東戰場上勝出,也必然是慘勝。”
況且我大明最終未必會勝,這句話朱慈炅沒好意思說出來。
“皇兒,你曾說我大明國祚只剩十八載,難道最終便是亡於建奴之手?”
天啟皇帝突然轉變話頭,讓朱慈炅有些驚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