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小小的雷清安從書本上認識了“天之驕子”這個詞,第一時間私以為這是形容自己的最佳選擇。
作為家裡的三兒子,出生在建國初期的雷清安可以說是一路成長地順風順水。
社會一片發展中的新氣象。
爺爺、父親正值事業平穩期,職高位重。
母親細心疼愛。
哥哥們……雖然和爸爸一樣喜歡板著臉,但對他也是謙讓有加。
當然了,這些都是與生俱來的,只能算是僥倖。
更讓雷清安覺得驕傲的是自己的機敏聰慧。
書本上的知識對他來說是小菜一碟,即使第一次見,“吃”到眼裡,“嚼”到腦中,很快就變成自己的儲備了。
媽媽的一些雞毛蒜皮小煩惱也容易,幾句話就能解決的事兒有什麼好糾結的。
大院裡的小夥伴們雖然有些幼稚,但沒關係,只要自己領導得好,還是一支不錯的隊伍的。
總之,雷清安從小驕傲,自信,也有這樣的資本,日子過得肆意又張揚。
然後,他長大了,高中畢業了,要入伍了。
當兵是家裡的共識,也是他從小為自己選擇的道路。
不光是因為大部分家人統一的軍人身份,更是因為在這樣的時代,他相信唯有入伍能實現他的人生價值。
果然。
他成績卓越,入選了精兵連,參加比試,完成任務,提幹,培訓,升職……
看似按部就班,實則步步跨越。
一路上得到了眾多的肯定、尊重、敬佩與賞識。
當然,那時的他已經不會再像從前那樣張揚高調了。
做什麼就要有什麼樣兒。
從他進部隊的第一天起,就知道自己應該保持什麼樣的軍人姿態。
不過,雖然裝載了更多的責任和信條,內心裡,他其實還是那個驕傲、自信、萬事遊刃有餘的他。
年紀大了,家裡開始談及他的終身大事,部隊裡也有人幫忙介紹。
雷清安見過一兩位,但很快感謝婉拒了介紹人的好意。
某次,爺爺寫信過來,提到了老友的外孫女。
搜尋記憶,翻出腦海深處那個長相精緻,乖巧的小丫頭。
雷清安搖頭失笑,引來旁邊戰友的詢問。
“沒事,就是家裡人想翻找以前的舊物件兒,放得久了,灰大又費事,我跟他們說,還是算了吧。”
就這樣,談婚論嫁不了了之,新的任務接踵而至。
而這一次,在任務成功的同時,雷清安也遭遇了人生的重大考驗。
衝擊中失去意識,疼痛中睜眼醒來。
相比於身體上的不適,更讓他受到打擊的是可能會站不起來的訊息。
好在經過手術,休養,原本不甚明朗的未來似乎又變得清晰起來。
挫折沒有把雷清安打倒,但給了他停下來,沉澱思考的契機。
就在這時,婚約再次被提及,雷清安感受到了更深的無趣。
不想讓回來後不時揹著自己落淚的母親失望,雷清安最後還是同意了那次相親,然後就在小會客廳裡見到了與記憶中不甚相同又處處相似的顏蘇蘇。
是啊,小女孩長成大姑娘了。
但除了眼前的眉眼與記憶相對應,油然生出了一絲故人重見的親切感,雷清安依然不認為這樁老生常談的婚約有實現的必要。
忽略了某一瞬間的驚豔,他之前是這麼想的,當時也是那麼說的。
不知為什麼,在發現對方低著頭,對自己的話並無反應,又聞到因為她靠近而縈繞在鼻尖的清香,雷清安心上湧起一絲莫名的情緒。
於是,在晚飯時,他不自覺地觀察起女孩。
發現她雖然表現得體,但在吃到青椒時,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對著碗皺出一個難以察覺的秀氣眉頭;
發現她看似乖乖聽著兩個媽媽額寒暄談話,實則偶爾眼神恍惚,偶爾目光微閃,卻能在對方看過來的前一秒板正神情;
發現她……
……
這些發現明明普通,卻似乎因為出現在特定的人身上,讓雷清安覺得新奇,忍不住繼續觀察。
無趣的見面因為發現女孩不易被捕捉的小動作們而有趣了起來。
直到他自己都未察覺的疲憊被客人發現,於是率先離開。
之後的日子裡,雷清安不自覺挖掘起記憶中的畫面,不論是兒時的小丫頭,還是那天短暫見面的留影,顏蘇蘇的形象都在他的腦海中變得越加清晰分明。
這是之前不曾有過的經歷。
他清楚地感知到,並不是以前的記憶讓他對現在的顏蘇蘇覺得不同,而是因為見到了現在的顏蘇蘇,才讓記憶中的她也變得更為鮮活。
雷清安第一次因為想到某個女孩子而不禁微笑,他覺得新鮮的同時,對這代表了什麼也開始若有所覺。
當知道了爺爺的病情和願望之後,他第一次對結婚的事認真考慮。
下一刻,這幾天時時出現在腦中的女孩形象再次浮現。
於是,見面的契機突如其來。
和顏蘇蘇交談的過程中,他看到了她不同於平時的一面,明明應該是要驚訝的,卻莫名和自己意料中的形象相呼應。
當看著她黑溜溜的眼睛,聽到她直接提問,問她是否是第一選擇時,雷清安只覺得全然的輕鬆,感受到心裡翻湧的喜悅。
這說明,因為那次相看而悸動的人,不只是他一個吧。
“是的,決定儘快結婚後,你是我心裡第一個選擇,到目前為止,也是唯一的一個。”
……
“並不是因為兩家的淵源。其實上次見面之後,我對你很有好感。”
……
承認吧,承認也沒什麼不好的。
雖不是初見,但書裡的“一見鍾情”應該還是存在的。
天之驕子在陌生微妙的情感面前,也要低下驕傲的頭顱。
這樣的讓步並不會讓他覺得不安,反倒因為拉近了距離,似乎能更看清自己和對方。
看著顏蘇蘇閃著星光的眼眸和嘴角揚起的笑容,雷清安感受到一種新鮮的愉悅。
不同於取得成績,也不同於獲得讚揚。
那是一種因為讓某個人開心,自己覺得加倍快樂的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