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讓他們付出代價。"
蘇凝看著自己的屍體,在祭臺上放了一日又一日。
四周都是身著袈裟和尚,他們將她冰冷的屍體圍成一圈。
昏黃的燭火,微微打在她發白的臉上。
她站在傅泠夜的身旁,看著他將一根紅線緊緊拴在冰冷的手腕上。
視線逐漸模糊,等她再次睜開眼睛時,是在定北侯府裡。
定北侯府的庭院裡,風雪停了,一縷陽光照了進來。
庭院中,蕭逸將蘇婉抱在懷裡,將她珍視,如同一顆掌上明珠。
"那女人走了,你我也可以安心了。"
蘇婉裹著厚厚雪貂,美得嬌俏動人,和在北漠山莊,衣衫單薄的她形成鮮明對比。
她在蕭逸懷裡嬌嗲。
"逸哥哥,你不找人去看看姐姐的屍體腐爛沒有?"
"也好歹確認一下她死沒有,免得夜長夢多。"
"若非姐姐那賤人,我和逸哥哥也不至於,這樣名不正言不順的十年,說起來姐姐的血還養了我三年。"
蕭逸冷嗤一聲。
"她病成那樣,就算沒有死透,時日也不多了,隨她去吧。"
蘇婉嘆了口氣,緩緩坐在椅子上,將手中茶杯放下,眸色之中多一絲諷刺意味。
"逸哥哥,你是不知道,姐姐那賤人,到死懷裡都還揣著一個玉環紅線。"
"玉環?什麼玉環?"男人眉頭微皺,有些不解。
蘇婉淡淡道:"那個玉環,是當初璃王從山匪手裡救她時,給她的。"
"姐姐回府後,時常拿著玉環發呆,我讓翠兒故意將她玉環摔碎。"
"沒想到,姐姐居然又將玉環拼接起來,當珍視稀寶一樣,放在懷裡。"
蕭逸眉頭微蹙,面帶疑惑的看著蘇婉。
"那個女人,關在這北漠山莊三年,就算對璃王有一點念想又如何,她如今都是個死人了。"
"更何況,這璃王殘廢多年,躺在床上神智不清,也是個廢人。"
蘇婉面露一絲不安,抬眸看著蕭逸,撒著嬌往他懷裡靠。
"逸哥哥,璃王雖殘廢多年,我總感覺表哥處死的那個男人,不是璃王。"
"當年,姐姐將傅泠夜錯認成你,嫁給了你。"
"她在嫁給你前,傅泠夜對她情根深種,曾寫過信到蘇府,想打探她的訊息,估摸著對她心生憐愛。"
"我當時將管家手裡的信拿回去,以姐姐的口吻,將信回過去,信中言語皆是厭惡,辱罵,勢必讓他斷了念想。"
"後面姐姐嫁給你後,璃王還不死心。"
"我無意知道,他意圖設計讓侯爺和姐姐和離,想將姐姐帶走。"
"可當時姐姐的血要入我的藥,我便將他的計劃告訴給了表兄。"
"說起來,璃王雙腿殘廢,躺在床上那麼多年,也是因為這件事被表兄設計了。"
庭院裡,雪花紛紛揚揚落下。
蘇凝站在庭院裡,心口微微發疼。
原來,這一切都是因為蘇婉。
傅泠夜前世,是因為想將她從蕭家宅院救出來,想設計和離,被楚王設計了。
他成了雙腿被廢,躺在床上神志不清的一個廢人。
前世那些零碎的記憶,在蘇凝腦海中一點點浮現出來。
那些細枝末節的記憶中,彷彿都能找到傅泠夜的身影。
皇后宴席上,她穿了羅氏給的金羽衣險些下了牢獄,後面無緣無故,皇后便不追究。
她祖母生病,姐姐被設計嫁給趙玉,父親哥哥遠在邊疆,她一個孤女,在京都,雖嫁給蕭逸,卻還是被一些高門嫡女們欺負,凌辱。
後來,那些欺負她的高門嫡女們,無緣無故的死了。
她無數次的虎口脫險,她還以為是因為老天憐憫她,可憐她。
原來,是有人暗中護她。
她被關在匪窩,他親自將她從暗無天日的牢獄中救出來,送她玉環紅線。
原來,那時候,他便想告訴她,他喜歡她,憐惜她,卻礙於二人身份。
諸多種種,有跡可循。
可惜,那時候她嫁給了蕭逸,成為了蕭家婦。
而他,對她發乎情,止乎禮。
十年,她和傅泠夜的十年,全都是因為蘇婉。
若非是她,她怎麼會認錯人,嫁給蕭逸,最後苦楚半生,被白綾勒死,讓蘇家滿門被滅。
若非是她,傅泠夜怎會如此下場。
一切都是蘇婉。
她沒有想到,她們的前世,這般辛苦。
她雖不知道,前世她死後,傅泠夜為何還活著。
可是,這幾日她的殘魂跟在他身邊,已經發現了,他患有難以治癒的腿疾,且身子每況愈下。
白雪把庭院蓋了一層又一層,蘇凝看著亭子中恩愛的兩人,心中怒火難滅。
還好,來世,她讓他們都償命了。
蕭逸和蘇婉,欠她和傅泠夜那十年的債,是還不清的。
風雪裡,一個黑衣侍衛急急忙忙的從外頭跑進來。
"侯爺,夫人,府外來了好士兵,把侯府都包圍了,好像是啟西的。"
突兀的聲音,將蘇凝的注意力拉回來。
她站在一棵樹下,遠遠的就看到蕭逸面色一沉,不可置信的看著面前的僕人。
"你說什麼?啟西?"
跪在地上的僕人瑟瑟發抖。
"侯爺,啟西今早就進城,恐怕皇宮現在也不太平。"
"皇城訊息全部被封鎖了,聽一些皇城腳下的百姓說,從裡面傳出一股濃濃的血腥味。"
"恐怕,今日怕是不太平了。"
蕭逸臉色驟然大變。
"本侯出去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蘇婉也著急的跟了上去,不安卻在心口隱隱攀升。
蕭府大門開啟。
一群穿著鎧甲計程車兵,將整個蕭府圍得水洩不通。
人群之中,馬蹄一聲嘶吼,打破了混亂的場面。
一身鎧甲戴著面具的男人,手握長弓,從遠處而來。
蘇凝抬眸看去,她認得,那是傅泠夜。
他坐在馬背上,居高臨下,看著已經驚慌失措的蕭逸和蘇婉。
那雙眼睛裡,是恨,也是嗜血的冰冷。
馬停下來,傅泠夜面色冰冷,將面具揭開,露出一張她在熟悉不過的臉。
"傅……傅泠夜。"
"璃王……你沒死!"
蘇婉和蕭逸,頓時嚇得驚慌失措的跪在地上。
"讓你們失望了,沒死成!"
"你是啟西太子?"
馬背之上,傅泠夜面無表情,寒意刺骨。
一雙陰騖的眸子死死的盯著蘇婉,手中長弓猛然高舉,鋒利的箭心對準她腦門。
蘇婉瑟瑟發抖的趴在地上,連忙求饒。
"傅泠夜,你饒了我吧,饒了我。"
"當初,我只是顧及姐姐名聲,我並非有意害你。"
"我好歹也是蘇凝的妹妹,你饒了我吧。"
傅泠夜冰冷的眸子裡,盡是嗜血之意。
"呵……"冰冷的聲音從他喉嚨溢位,深寒刺骨。
"妹妹,真是可笑至極!"
"若非是你種下因果,本殿怎麼會殘廢,病榻臥床多年,神志不清,未能救她出深淵。"
"你把她害得那麼慘,我怎能饒你!"
"一切皆因你而起,你讓她入了這蕭家深不見底的宅院裡,死無葬身之地。"
"我與她,這般因果,皆是你種下的!"
蕭逸眸子猩紅的看著馬匹上的人。
"傅泠夜,你想幹嘛?你若殺了我,陛下定饒不了你。"
傅泠夜眼中弒殺之意濃烈,晦暗不明的眸子,深寒刺骨。
"呵,本殿好怕呀!"
"今日你們必須死!"
冰冷的聲音落下,那支鋒利的箭也隨之出竅。
箭離弓弦,快如閃電。
帶著恨,帶著怒的箭狠狠的扎進蘇婉腦門,慘叫聲劃破整個定北侯府。
蘇婉,死狀極慘。
馬背上,傅泠夜面色冰冷,看著蘇婉倒下後,猛然再拉弓,鋒利的靶子,射穿蕭逸的胸口。
蕭府門前,血染紅了冬日的白雪。
看著蘇婉和蕭逸躺在血泊之中,毫無氣息。
他毫不留情,策馬離開。
蘇凝的一縷殘魂跟著他,看著他親手屠了楚王一黨,血染整個大周皇城。
看著楚王死在他的利劍之下。
看著左相一家屍體被吊在城樓直至風乾。
看著他親自護著假死回來的辰王登基為帝。
原來,前世她死後,還發生了這麼多事情。
還有人給她報仇,為她收屍。
青峰山腳下,風雪將傅泠夜的身子緊緊包裹,他的那雙腿,疼痛難忍。
他面色冷冽,裹了一件披風,一步步的往青峰山上走,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艱難。
他與蘇凝的十年,錯過,誤會,被算計。
直到她死了,才能短暫的看著她片刻。
他看著她深受宅門之苦,無數次心生憐憫。
看著她被蕭逸送去山匪手中,他拼盡全力請命將她救回來。
他以為,他能將她護在身邊,不顧流言蜚語,道德倫常的將她帶回啟西。
可惜了,天不遂人意。
他被人設計,在北疆的路上,雙腿被廢,成為一個躺在床上動彈不得,意識模糊的廢人。
他被紫霄殿的人,從璃王府掉包出來送回了啟西。
雙腿和身上疾病恢復後,重新回到大周,等到的,便是蘇凝已經死了的訊息。
他想護的人,終其一生,未護住。
卻在她死後,也未能短暫擁有。
她到死時,都留著他送她的紅線玉環。
而他在被害時,都想著如何將蘇凝從蕭府弄出來。
十年,他和蘇凝的十年,可笑的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