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
那人披散頭髮,披了個蟒袍便算。殿內安靜,只有那軟榻上的人略微有些動靜。
再仔細一看,卻是個了不得的人物。一雙眉眼如厲劍,袒胸露背,雖是男子卻生的唇紅齒白,那散落著的衣物頗有李白筆下明朝散發弄扁舟的狂士之意。
那廝半夢半醒間左手拎著一壺酒似墜不墜,手指修長,像是老道士說的富貴甲。
太子形貌昳麗,朝堂皆知。可外人知道太子是個端莊守禮的人,可近的這些例如賈赦才知道,太子水原有多傲氣。
只可惜東宮若干嬪妾只得了一二子嗣,而這些子嗣中與太子相像的也就只有太子妃所生的嫡子水蕤,故而太子偏寵了些那孩子。
“太子,聽外面說賈公子最近又得了個孩子……”那小侍掀了一角門道,賈璉出生三日有餘,太子妃早就備好了禮品送去了賈府,又怎會讓太子去為這些潑皮小事費神。
太子翻了個身,殿中的香料燃的更旺了。
“這些事情一貫是太子妃在安排,你問我做甚?還是你後面癢了,要借賈赦來醒我?”水原嗤笑,掀開了簾子,居高臨下的看著那小侍。
那小侍戰戰兢兢跪在地上,竟抬頭也不敢。也不知道剛才怎麼有這個勇氣掀起正殿的簾子。
他不大喜歡男人,用不慣。不過一次新鮮便留著他在東宮,此人還以為他對他有多大青睞,生了恃寵而驕的心,現在竟然敢安排他。
想到這兒水原眼底泛起一陣戾氣,他已經被陛下管的夠久夠多了,他最是討厭旁的人替他做主。
故而下腳也毫不客氣。
一腳踹在了那小侍的心口上。
“醃狗,帶下去打板子,既然活著就別帶回東宮。讓內務司的人領回去。”太子頭也不回,又躺在榻上。
不知為何他睡不著覺,睜著眼睛閉眼又在想賈赦,嘆口氣,賈赦為人純良,雖天資不高但他放心。
最近煩躁的緊,不如趁著這個時候出去玩樂玩樂。
三四日後
賈赦正與懷中的孩子親香呢,卻聽到下人來報,說是水公子來了。
賈赦與妻子許氏對眼,許氏抿笑看著賈赦滿臉無奈。“他也真是的,說來就來了,也不叫人準備準備。”
雖然這樣說著,但手下的功夫也沒閒。將賈璉抱給許氏,就去設酒準備迎接水公子了。
每次水原一來,賈赦都覺得頭疼。這兒也不合他意,那兒也不合他意。那嘴巴舌頭就跟金雕的似的,吃不下那粗糠疏食。要不是因為他是太子,他肯定揮袖就離開了。
賈璉倒是有心想看熱鬧,他還未曾見過這位太子。就是偶然聽祖母身邊的賴嬤嬤說廢太子形貌昳麗,京城裡再漂亮的角兒也比不得他三分。
當時還不覺得賴嬤嬤說這話有何不妥,如今一想,他們賈家可真是全家都把腦袋拴在腰褲帶上說話,真是不知死活呢。
賈璉咿咿呀呀朝著賈赦離開的方向喊去,離得遠了,有些要放聲大哭的氣勢。
許氏逗弄著他,“瞧瞧這小嘴兒,癟著別提多好笑了。”
賈璉哭著哭著也沒勁,深知現在他一個襁褓中的嬰兒尚無自保之力,出去惹人眼睛不妥。
遂哼哼唧唧了幾聲,便倒頭睡去了。
那太子坐的早已不耐煩,等到賈赦來時嘴巴就跟含了槍炮似的,“我在這裡等了你許多時候,你家二小子長得有多好看,這麼戀戀不捨,你要是喜歡,那我以後就不來了。”
賈赦立刻甩了個黑臉。“你哪次說不來?你又哪次沒有來?哪次來不是打著來看我的名義自己出去玩樂?兄弟我替你背了這麼多黑鍋捱了這麼多聲罵,好傢伙,還要怪到我兒子頭上來了。可真有你這個當伯伯的。”
太子被罵了也不說話,似笑非笑的看著賈赦,心裡倒是放心。只要賈家對他的態度一如既往,那麼這一股勢力以及他背後的姻親暫時就還沒有放棄他。
“好,好好是我這個做伯伯的有錯行了吧。”太子爽朗一下,吃了三杯酒。
賈赦也在悄悄窺視著太子的臉色,父親說的果然沒錯,這幾日太子臨門,神情之中不泛打量。
心中半是慶幸,半是無奈。終究他們這對發小也要分道揚鑣了。
“你既然知道錯,那就該好好補償補償你侄兒。那什麼黃白,都是俗物。”賈赦喜好文玩,水源知道,慢悠悠從袖中掏出一枚玉佩。
賈赦一眼瞧過去就知道是上好的料子。
“還算你有點心,不枉這麼多年我替你挨的打。”賈赦寶貝那料子,太子卻突然一下子覺得十分不爽。
隨後提到,“我這個當伯父的給了他這麼大個禮,卻連我侄兒的面都沒有見過。什麼時候你把我那二侄兒抱過來,讓我看看長什麼模樣。”
賈赦收入囊中,正色道,“還能是什麼模樣?總不可能是六個手八個腦袋吧。你放心,等滿月禮的時候我定親自上門。”
太子這些年也不知道怎麼,竟成了個混不吝的性子。一聽還要等上個十幾二十天便不幹了。
覺得手上那玉佩著實太虧,便嚷嚷著賈赦把他兒子抱出來看看。
“快快快將我那侄兒抱過來,今天我倒要看看。”太子混賬起來誰的賬也不買。
賈赦瞪了他一眼,“你自己又不是沒兒子,你看我兒子幹什麼?”說到這句話不知怎的,那太子好像今天是犯了軸一樣非要看到賈璉。
瞬時,水源便黑了臉。
忽然猛的一拍桌子,大吼道,“今兒個本宮就是要看,還不速速抱來?”賈赦被吼得一愣,卻感覺太子此時的狀態有些異樣。
他倆從小一塊兒長大,太子雖然為人高傲自大,但從不暴怒無常,反而更像是刀子嘴豆腐心。
他盯著水源,皺眉問道,“你最近是怎麼了?”他約摸有個十幾日不曾去見太子,也不知太子今日為何會如此暴怒。
水源此時好像被抽乾了力氣一般,坐在椅子上撕扯著頭髮自暴自棄。
“我不知,我不知,我一直都是這樣,控制不住我自己。”水源喃喃自語著,忽而變化的神色,開始變得猙獰可怖。
過了許久,久到溫好的酒都已經徹底涼透了。水源頭上細汗密佈,冷著臉問道賈赦,“你看我從前是不是這副模樣?”
賈赦還沒來得及反應,便搖著頭說道。“你以前從來不這樣,我覺得你現在很惱火哦。”
水源扯了扯嘴角,隨後又放棄了。
賈赦為了不再刺激他,開口玩笑道,“你侄兒今日來就是了,別做這副模樣。”隨即讓人抱了賈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