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蘭扭頭就走，衛小娘即使是在後面呼喊著她，這也並不曾為她起身過。

想到這裡，她的心就更涼了。難道弟弟可以讓小娘為他跟祖母院子裡的房嬤嬤爭吵，可她卻連讓小娘起身挽留的本事也沒有。

當父母的若是一碗水端不平，最先發現的不是旁人，反而是孩子。這些天的疏忽讓明蘭的心越來越敏感。

走著走著，竟然不自覺的走到了四姐姐的院子裡。

墨蘭在書房，最近新得了衛夫人的摹本，寫的正起勁。一抬頭，她就透過窗子看見了低著頭不聲不吭的小丫頭。

“明兒，你站在那兒幹什麼？”墨蘭放下本子，招呼明蘭進來。

“四姐姐，我難受。”明蘭淚珠子連成串，啪嗒啪嗒的流。墨蘭嘆氣，這些天就算是個傻瓜，也看清楚了那衛小娘腦子是個糊塗的。她糊塗也不要緊，卻藉著這股糊塗勁害了自己的女兒。

“我知道你心裡難受，可我也沒辦法勸你。”墨蘭輕輕擦拭掉明蘭臉上的淚水，“世人向來如此，愛男輕女。”要問墨蘭她愛她的五個女兒嗎？

都是愛的，她也從來不覺得生女兒有什麼不好。因為小娘縱然愛哥哥，卻也愛她，甚至因為她是女兒身，無法靠自己，只能靠夫婿孃家更愛她更憐她。可是梁晗和吳大娘子看著她連生五個女兒也是心冷了，女兒再好又有什麼用？

這是梁晗說出來的話，每每他看著其他人功成名就時總會向她抱怨，“生那麼多女兒又有什麼用？臨到老了，連個摔盆的人都沒有。我就算掙得再多家業，還不是給了個外人。”

“這個世道就沒個容易的。”墨蘭唉聲嘆氣，倒叫明蘭噗嗤笑了出來。“四姐姐整天總愛愁眉苦臉的，跟個老學究一樣。”

墨蘭揉揉明蘭的小耳朵，“明兒，縱然是你小娘偏心，但她心裡還是有你的。咱們這一大家子人，心裡都有你的。”只不過佔的少罷了。

她靠在墨蘭懷裡，“四姐姐，我知道我都知道。家裡人都惦記著我，只是這份惦記，對於其他人而言太少了。可是小娘是我的親生母親，她怎麼惦念著別人比惦念著我還少？”

饒是墨蘭，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你是個聰慧的，可慧極必傷。明兒，難得糊塗。”

說到這兒，墨蘭便不說了。長松跟明蘭一母同胞，如同三哥哥和她。十指有長短，但手心手背都是肉，偏心不偏心的，怕鬧笑話。

她難道不記恨前世三哥哥對小娘的死無動於衷嗎，難道不記恨她在深院被梁晗寵妾滅妻時三哥哥充耳不聞嗎？

她記恨的，記恨的要死。上輩子恨遍了盛家所有人，可對他們來說，這樣的恨意不痛不癢。走到外面去了，就是有再深的齷齪，那也是親親愛愛的一家姊妹。

這輩子好不容易才看清楚，上輩子的錯是她該承受的，是她要踩著一家子姐妹的顏面高嫁，要祖母收拾她的爛攤子，是大娘子和祖母出一份嫁妝，亦是她靠著二哥哥長柏的名頭不至於梁家趕盡殺絕。

可這個家裡她唯一對不住的就是滿心滿意是她的小娘，所以這輩子情愛都淡了，盛家崛起指日可待，嫁誰不是嫁，只要小娘在這個家安全，有一席之地，能指望長楓撐腰養老，她才懶得計較什麼親情友情。

可惜你現在還小，還看不透那些東西。墨蘭撫摸著明蘭的頭髮，這孩子靠在她身上也能睡著，就像她的五個小丫頭一樣。玩玩鬧鬧之後，趴在她身上就睡著了，也不管她這個做母親的。

“雲栽，去廂房鋪個床。”墨蘭叫來雲栽，兩人搭了把手將明蘭抱到床上睡去。

汴京城，風雨欲來。

盛家落戶到汴京不久，大姐兒華蘭急不可待的想見孃家人。

也就是京城這一見，大娘子和老太太才知道華蘭在婆家的日子並不好過。嫁過去這麼久了，也只生了個姑娘。還是她婆婆的話，生了個丫頭片子又頂什麼用？對她便一日不如一日，丈夫倒是體貼，可這體貼對著他自個兒母親時，又沒了用。

她婆家偏要折磨她，又嫌棄她是個小地方出來的。京城裡那些高雅的玩意兒華蘭不會，婆婆就更不待見，還藉著這一番說辭，不叫孫女養成母親那般沒見識的模樣，便是養在婆婆院子裡，十天半個月都不帶見一次。

華蘭本不想自己的母親和祖母知道這些事，奈何伯爵府裡的下人不當東西。她們仨聊的正高興呢，一個當下人的管家模樣的人，竟然來催了。

老太太便是聽到這聲催促，心中不悅。“怎麼？他忠勤伯爵府的下人如此猖狂，催人都催到當主子的身上了？”

華蘭也只能僵笑著個臉，眼眶已經泛紅。“我那婆婆，向來管的嚴。時間也不早了，那我便回去了。”

大娘子是心疼女兒的，一看便知道女兒在婆家過得不好。沒等華蘭起身，便摁住了。“劉媽媽，你去告訴那下人，就說我這身子不舒服，要大姐兒陪在我跟前。”

劉媽媽應著，走出門卻換了個臉色，語氣溫和，可眼裡卻刺著冰碴子。“我家大娘子不太舒服，想讓二大娘子陪一會兒，知道您府上規矩森嚴，但這當女兒的服侍自己母親天經地義，沒道理還不放人吧，等我大娘子身體好些了，一定登門造訪，還請如實稟報。”那登門造訪說的諷刺歪酸，生怕忠勤伯爵府的管家聽不明白。

沒等下人做出反應，劉媽媽轉了個彎就回去了。

“大娘子已經說了，大姐兒就安心待在家裡吧。”劉媽媽也是看著華蘭長大的，心裡哪有不疼小輩的。

華蘭聽此，這才鬆了一口氣，又掉了無數淚來。

大娘子見女兒這般委屈，連把她摟在自己懷裡。“我的華兒可是受了什麼委屈？說出來，今天就是告汴京衙門，也要給我華兒討個公道回來。”

這一安慰不要緊，卻讓華蘭哭得更厲害。老太太和大娘子身邊伺候的婆子丫鬟警醒，十分有眼色的退下。

華蘭這才將這麼些年受的委屈一一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