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江逍低垂的眉眼,沒有凌厲只有依順。阿憐有些心軟,不用江逍說,這個第二個理由阿憐也猜的出來。
阿憐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邁開腿,跨坐在江逍的大腿上,雙手攀著江逍的肩膀,就著這個姿勢和江逍對視。
江逍穩穩地環住阿憐,把腿並了起來,讓阿憐坐的更舒服些,眉眼舒展,恢復了一點精神氣。
阿憐知道江逍偏愛這個動作,所以為了哄江逍開心,她也是厚著臉皮就上了,循序漸進地說服江逍。
“我不想搬家,我喜歡這裡。”
阿憐放柔了眉眼與江逍對視,特意放緩的聲音輕柔婉轉,如潺潺流水。
“而且這是爹孃自己壘的,全都是爹孃的心血呢。”
阿憐指了指客廳的桌椅,掛門上的片片流蘇,帶動著江逍環視了一圈屋子。
動之以理,曉之以情地勸著江逍,其他的阿憐並沒有再多說些什麼,這些就足夠了,剩下的需要江逍自己斟酌,這是獨屬於他們的相處方式。
江逍看著自家整潔乾淨又不失精緻的小屋,陷入了沉思。
阿憐一看江逍這樣就知道有戲,繼續乘勝追擊,徐徐圖之。
“再說了,搬家又不是說搬就搬的,需要時間整理吧。現在又要十一月了,大家都忙著秋收,我們找誰幫忙搬家呢?”
江逍沒被完全說服,雖然也有些動搖,還是想再爭取,像個固執的孩子。
“搬去鎮上好。”
阿憐說服不了江逍,江逍也說服不了阿憐,就他這蒼白無力的話語。
“為什麼好?哪裡好了?”阿憐反問著。
江逍這麼堅持一定是有他的道理,他不打無準備之仗,肯定是有所打算。阿憐也不是一定要江逍聽從自己,她只是有些好奇。
江逍的體溫順著兩人貼近的部分傳到阿憐的身上,阿憐感覺自己坐在火爐上邊,暖烘烘的,對固執的江逍也生不出怒氣,只有無奈。
“鎮上條件比這裡好。”江逍想了想。
“嗯,然後呢。”阿憐點點頭,這跟他說的第一個理由是一樣的。
一陣沉默後,江逍嘆了一口氣,發現自己被阿憐帶過去了,他想說的並不是這個。
他本來也不用絞盡腦汁想著搬去鎮上的各種好處,明明他是有想搬去鎮上的理由的,就是想讓阿憐過上更好的生活。
“想讓你過更好的生活。”
江逍重新開口,不再被動著需要阿憐的引導,把自己最初的想法說了出來,處之泰然。
如墨一般黑的眼瞳裡閃過流光,熠熠生輝,堅定沉穩的語氣如同微風,徐徐拂過阿憐的心尖尖。
此刻的阿憐想著的卻是冬天快到了,那個寒冷無情的冬天,就要到了。
但是阿憐相信今年的冬天會有所不同,耳朵和手掌不會生出紅腫瘙癢的凍瘡,房間不會漏風,被窩不再冷冰冰,連棉襖都會軟乎乎的,江逍早已把冬天的衣服鞋襪都給置辦好了。
這個即將到來的冬天是溫暖的,沁人心脾的。
因為她是和江逍一起過冬,在這個她從小嚮往的村子,和這個帶給她驚喜和幸福的人。
眼睛有些發酸,心裡也是酸澀澀的,江逍不會說謊,所以他說的一定是真的,而且一定會實現。
江逍說完這句話之後,阿憐沒有能再說出什麼。
孫小薈的存在不僅沒有讓兩人心生芥蒂,反而增進了兩人的感情。
江逍和阿憐相擁著,親密無間,無聲無息,夜晚驟降的溫度不會困擾這對夫妻,只會讓他們貼的更近。
“我知道了。”阿憐悶聲回應,江逍坐姿端正,乾燥的大手輕撫著阿憐的脊背。
“我想在這過個冬天。”
在這過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冬天。
過個明媚的,燦爛的冬天。
經過了那晚的交談和深入的,不可言說的交談,阿憐獻出了自己,身心俱疲,江逍總算恢復了以往的神采奕奕,又變得容光煥發,氣定神閒。
生活又有了盼頭,為了搬去鎮上做準備。
江逍早在他們結婚之初就把家裡所有的積蓄開誠佈公的告訴了阿憐,並把存摺交給了阿憐保管。
說是保管,也只是江逍把收入存進銀行,然後阿憐把存摺放在衣櫃的暗格裡。
還是挺有儀式感的,阿憐每次都會用衣服被單嚴嚴實實的把那個暗格遮起來,露不出一點縫隙,表情嚴肅的好像在做什麼高難度的手術似的。
獵戶果然是高收入的職業,阿憐一開始還沒有任何概念,只聽說家裡有女兒的都希望找的是獵戶或者讀書人,因為前者有錢後者有才。
當看到了存摺上的數字才終於體會到了,同時從知道後的震驚慢慢變成了對江逍的心疼。
即使有江父江母的基礎,江逍一人生活下來也攢了許多,早些年除去必要的支出江逍肯定每天省吃儉用,如今要在鎮上買套普通的房子竟也是綽綽有餘。
對於江逍,阿憐是真的心服口服,心悅誠服。
她從沒見過這麼有規劃,有目標並且為之一直努力的人,不僅僅是從一而終,更是一心一意,沒有任何事物能干擾他向自己的目標前進,除了他自己。
阿憐對江逍穩紮穩打的性格也是欣賞極了,不急於求成,急功近利,而是步步為營,穩中求進,對於一個本應該處於生活在父母羽翼下的少年來說太不容易了。
後來她也知道了原來江逍早就去了解過優惠的房子,遠不止是他所說的略知一二,而是早有準備,甚至明年春天就能搬到鎮上去。
只是江逍之前一直沒說這件事,是因為希望事情塵埃落定了再告訴阿憐。
八字還沒一撇的事情就說出口,搏希望搏好感,讓阿憐早早就生出期待這種事,江逍做不出來,不是江逍的性格。
心像冬日裡曬過的棉被,棉花一團一團鬆鬆軟軟,上面帶著太陽灼燒的味道,那麼的讓人安心和溫暖。
越瞭解江逍,和江逍生活的越久,阿憐就發現越多江逍身上的優點和好品質,心也變得不如以前堅硬,從冰化為了水。
阿憐是冷靜的,理性的,對於陌生人,她甚至有些冷漠無情,但她並不是沒有心,也做不到對江逍無動於衷。
捫心自問,她對江逍的感情更多的是像親情和友情,江逍於她而言,是親密的家人,唯一的親人,是最重要的人。至於其他男歡女愛方面,其實阿憐沒有太多情感。
她對江逍有好感,欣賞他,信賴和依賴他,因為江逍值得,這是江逍的個人魅力。
只要認識了江逍,不會有人不喜歡他,誰都會想親近他,他就是有這種魔力。
同時阿憐也在害怕,江逍太好了,好到讓人心動數次,他就像會魔法的精靈,神秘高貴,帶著不容人拒絕的誘惑力和感染力。
阿憐害怕心動。
她希望自己的心永遠屬於自己,她希望在她心裡自己是最重要的,她害怕交出自己的心,好像只要失去了心,就失去了那個獨立的,淡然的自己。
其實江逍和阿憐都是缺乏安全感的人,江逍對於自己缺失的安全感所作出的應對方法是全然付出自己,靠著別人對自己的依賴,獲得安全感。
而阿憐的方法是拒絕擁有安全感,她始終相信只要是自己從沒有擁有過的東西自然就不會想要擁有。
對於為難自己的事情阿憐一點也不望而生畏,反而會越挫越勇。
以前在那個家裡,沒有安撫,沒有疼愛,沒有笑容,沒有呵護,她也活了十幾年,甚至從少年時期的心灰意冷變成了現在的從容自如。
只是心裡的死水也越蕩越多,這也困擾不到阿憐,無師自通學會了與消極的自私的自己和睦相處,並且喜歡上了這樣的自己,因為這樣就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如今的她生活美滿幸福,像住在糖果罐子裡,每一天醒來都帶著笑意,入睡後也是一夜好眠,酣然入夢。
這種情況下,她卻開始害怕擔心,常常坐在椅子上發呆和發抖,等江逍回家後又重新揚起溫和的笑容。
逃避和矛盾像一口深不見底的井,阿憐站在井邊向下望,裡面傳來的聲音不斷引誘阿憐跳下。
她變得害怕失去,害怕失去江逍,害怕失去這個生活。
在江逍對她越來越好的時候,她的心情是喜悅的但也是難過的。她變得患得患失,更加缺乏安全感,但她面容上卻是平靜淡定的。
她感覺自己被切割成了三份,一個是笑容自然,生活幸福的自己,一個是面無表情,默默無言的自己,還有一個是淚流滿面,望著江逍離開的背影心如刀絞的自己。
不過情況也有些緩和,阿憐沒有被黑暗的情緒吞噬,這幾天江逍因為孫小薈的事情,幾乎一天都陪伴在阿憐的身邊,他就像光,照亮阿憐心底的黑暗。
十一月即將到來,阿憐沒有像前幾年一樣早早的感到寒冷,和江逍生活了半年,被養得極好,面色紅潤,精神飽滿,身材勻稱,以往該穿上棉襖的阿憐今年才加了一件外套而已,江逍也被阿憐要求穿上了長袖。
夏天已變成明年會到來的季節,秋天像調皮的孩子,跑跑跳跳的來了,在山林間搗亂,樹葉沙沙作響,小花小草搖曳著與秋天玩鬧。
阿憐的生日也要到了。王彩霞特意在江逍日常回家的路上攔下了江逍,“江逍,來,二姨媽有話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