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極在帳內驚聲怒喝,讓一旁站著的豪格和跪著的劉興治二人同時目瞪口呆。
“你可知道如此行徑跡同通敵?你好大的狗膽!劉興治,你可知罪?”
聽到皇太極的怒喝聲,劉興治突然一身冷汗,他驚聲喊道:“大汗,卑職冤枉啊,卑職從未通敵……”
“住嘴!休得狡辯!諒你也不敢真正通敵。然如今已鑄成大禍,朕本意要將你活剮以洩朕心頭之怒。”
皇太極大聲咆哮著,可他臉上卻無絲毫憤怒之意。
“然則朕亦是個念舊之人,如今一念你等兄弟曾為先汗所重之人,二念乃兄勞苦功高。故死罪可免,活罪難恕。”
劉興治直到此刻才算徹底明白過來皇太極此番作態所為何故。
於是他佯裝歉疚,哽咽著大聲說道:“大汗!卑職知罪了!大汗今日不殺之恩如同再造,卑職必銘記五內。”
抬頭間,劉興治恰好捕捉到皇太極臉上正露出一抹孺子可教的神情。
他再次大聲疾呼道:“卑職再也不敢給豪格臺吉胡亂出謀劃策,陷臺吉於如今日之窘境。卑職懇請大汗責罰!”
皇太極似笑非笑地大聲叱責道:“你那不是出謀劃策!分明是妖言蠱惑豪格!”
“是是是!是卑職愚鈍,本以為智計在握,而後出言蠱惑豪格臺吉,殊不知卑職所為在方家眼中實是可笑至極。”
劉興治忙不迭地按照皇太極的意思糾正自已的措辭。
“來人!給朕把劉興治拉出去,就在這帳外鞭打五十,每抽一鞭讓他喊一句再也不敢蠱惑豪格了。”
劉興治聞聽此言,汗毛瞬間便豎了起來,後背頓感一陣冰涼。
他不禁在心中暗罵,蠻夷就是蠻夷,為了維護並扭轉你兒子的形象,我這個背黑鍋的就無需顧及死活了嗎?
皇太極對聞聲進來的幾個侍衛低聲吩咐:“爾等用心些打。”
聽到此話,劉興治和那幾個侍衛都輕呼了一口氣,隨後劉興治就被架了出去。
片刻之後,帳外便傳來了鞭打聲和慘叫聲,還夾雜著呼和聲。
豪格終於回過味兒來了,他的眼裡對皇太極充滿欽佩之色。
“父汗,兒臣心悅誠服之至。”
“那劉興治,朕會同大貝勒打招呼,將其調在你身邊聽用,他是個聰明人,往後朕會讓他多提點著你些,你也多用些心。”
皇太極意味深長地笑看著豪格,他死死盯著豪格的眼神,輕聲囑咐。
當他發現豪格眼裡除了對他真誠的欽佩之外,僅剩下一片清澈再無他色。這種單純的愚蠢讓他心中的怒火再也無法抑制。
“是讓他做你的馬前卒、炮灰!有些話你不必自已說出來,讓他替你說,有些事你不必親自去做,讓他替你做!”
皇太極儘量放低聲音,滿臉漲紅地對著豪格怒聲嘶吼。
“只有這樣,再遇到如今日這樣的事情,你便有了轉圜的餘地。明白嗎?”
皇太極此刻快要發瘋了,他腦門上青筋直蹦。
聽聞此言的豪格頓時眼前一亮,他興奮地說道:“兒臣明白了!”
“給朕滾!一會朕會讓劉興治去找你,你跟他談過之後便去給多爾袞賠禮道歉!”
看著突然莫名就怒火中燒的皇太極,豪格頗為不解,但他也沒有反駁什麼。
此時此刻的父汗在他心目中,就如同天上之太陽一般的存在,讓他做什麼,他便會毫不打折扣地做什麼。
當豪格走出大帳,皇太極將自已狠狠扔進書案後面的御座之上,呼呼喘著粗氣。
他沒有在意那張在他日漸沉重的軀體下發出悲鳴的座椅,而是在悲憤中陷入沉思,或許自已該再納些妃子,多生幾個?
如今他僅有一子存世,也就是豪格。原本還曾有過兩子,分別是與豪格同母的洛格以及洛博會,可惜均已早夭。
他的庶妃顏扎氏,在年初之時經御醫診斷,已懷有身孕,也不知此番會否誕下麟兒?若是男兒,自已必會著重培養。
……
遼東寧遠城下。
袁崇煥、劉應坤帶領著一大群人緩緩行走在戰場上,而更多的軍士們正在清理塹壕裡的屍體。
他們將那些透過衣甲能夠辨認出的已方陣亡軍士擺在一起登記造冊,而後會被集中燒掉,分揀骨灰再送陣亡的兄弟回家。
而那些建奴的軍士則被胡亂堆疊在一起,準備稍後割下首級進行戰功統計,而後一把火燒掉防止疫病的發生。
“復宇、定宇,你們二人怎麼看?”
袁崇煥抬手指向堆積如山的建奴軍士屍體,毫不掩飾地對身邊的兩員愛將祖大壽與尤世祿輕聲考較。
“撫臺,卑職已細細觀之。目前為止,也不過十幾具真奴屍首,剩下的幾乎都是投靠建奴的西虜之身,這或許就是這些屍首沒有被建奴奪回的緣由。”
袁崇煥和劉應坤兩位大佬的新愛將尤世祿率先皺眉應對。
“尤帥所言極是,適時屬下與建奴接戰曾有留意,最初從車營兩側衝入的大多都是蒙古人,他們應是新依附建奴之輩。”
祖大壽輕咳一聲,繼續道:“由於他們搶功心切,突入太深,才被滿總戎率我等將其切割,而後被逼入塹壕。”
“建奴包衣們搶屍時,曾在塹壕附近翻動良久,最終發現死的大多都只是蒙古人,才只帶少量屍體而走。”
臨時指揮城下車營及時補位的副將黑雲龍也適時出聲。
“黑帥所言甚是,末將當時也注意到了。而剛剛卑職也留意到那少量的真奴之身,大多是在坑底附近被揀出的。”
總兵候世祿輕聲附和著黑雲龍繼續說道:“這些蒙古人也算是求仁得仁,投了建奴做了炮灰,就該有炮灰的覺悟。”
劉應坤冷笑著出聲,他意有所指地說道:“候總戎說得不差,咱家甚是贊同。只要投了建奴,不管是誰,就都要做好被當做棄子的心裡準備。”
“死無葬身之地、落葉無法歸根,這都是此輩中人最終應有之歸宿。”
明白劉應坤意思的袁崇煥也面色複雜,唏噓著附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