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兒是說這丹藥被人下了毒？”

天啟皇帝將信將疑的再次急切追問，他還對這些丹藥本身並不具有毒性抱有最後的幻想，畢竟事涉己身安危。

不知是因為自身發燒，還是情緒激盪的原因，朱慈炅此刻面色潮紅，他凝重地微微搖頭徹底破滅了天啟皇帝的最後希望。

他此時真的很想給他的便宜老爹科普一些粗淺的化學知識，告訴他丹藥這種東西大多都是重金屬超標，年深日久，對人體傷害極大，甚至危急生命，然而很遺憾，他如今還無法具備流暢、完整的表達能力。

天啟皇帝看著眼前僅有十多個月大的兒子，神色逐漸變得複雜乃至古怪，雖還未完全採信朱慈炅的說法，但他心裡卻暗暗下定決心，這丹藥往後卻是萬萬不可再吃。

天啟皇帝微微點頭：“既然如此，那就暫且不喝吧。”

有些事情他還需要進一步確認，他回頭面向眾人吩咐道：“爾等都先退下，朕與皇后、愛妃單獨有話要說。”

寰兒臉上的表情最是複雜，擔憂多過震驚，她一步一回頭，不捨地跟著其他宮人退至殿外，所有人都自覺退開一定的距離，殿內一片靜寂。

天啟皇帝沒有理會二女此時疑惑的眼神，而是彎腰凝視著朱慈炅輕聲問道：“皇兒是如何知道皇太極這個名字的？”

看到朱慈炅有些為難的臉色，天啟皇帝換了個問法。

“皇兒知道皇太極會繼老奴汗位？”

看到朱慈炅點了點頭，並嗯了一聲。

天啟皇帝如釋重負，那麼日間朱慈炅的一切表現就都說得通了，突然他又疑惑道：“難道當今之世真有生而知之之人？”

這個問題朱慈炅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只好再次面露難色，他總不能說自己是從四百年後穿越而來的吧，不光是現下無法通暢表達，主要是他的便宜老爹也未必相信這樣的說法。

所以，與其說些無法取信於人的話，那麼目前最好的辦法便是順著便宜老爹的意思，將其歸結於虛無縹緲的鬼神之說，比如生而知之之類的。

天啟皇帝對此倒是不以為意，可身邊的二女卻再次緩緩張大了嘴，甚至都忘了合上。

“那麼，我大明江山還有多少年？”

天啟皇帝面色凝重，問出了作為皇帝最關心的問題，然後有些緊張的看著朱慈炅。

朱慈炅在努力的扳手指，因為生理年齡太小，對身體的掌控能力很差，所以用了很久，他才將左手扳出一根食指，右手扳出拇指和食指兩根，其他手指彎曲，最後往前一送，然後靜靜的看著天啟皇帝和二女。

此時二女嘴巴猛然閉上，又趕緊用手捂住。

“百二十年？”

天啟皇帝有些沒底氣的問道，看到朱慈炅搖頭，他臉色瞬間煞白，顫抖著嘴唇追問：“十二年？”

朱慈炅繼續搖頭。

“難道是十八年？”

捂著嘴的張氏從手後面發出甕聲甕氣、有些顫抖的聲音。

朱慈炅鄭重點頭並放下了舉著的手，無辜的看著天啟皇帝和張、任二女。

對面三人瞬間臉色蒼白、毫無血色，嘴唇在微微顫抖，仔細聽還能聽到牙齒輕輕碰擊的聲音不知是從誰的嘴裡發出的。

天啟皇帝強笑著對著朱慈炅微微點頭，然後囑咐任氏好好照顧朱慈炅，便失魂落魄的轉身走向殿外。

皇后張氏抬起有些顫抖的手輕輕撫摸了一下朱慈炅短髮開始有些濃密之勢的頭頂，然後轉身跟任氏說了幾句話，也面色複雜的返回坤寧宮。

殿內再次陷入死寂，朱慈炅有些闖了大禍的感覺，不由得有些猶豫得看著任氏，遲疑著喊了一聲：“母妃？”

朱慈炅感覺落在自己耳朵裡的聲音雖還是奶聲奶氣，但卻再不如從前那般天真無邪，這聲母妃的喊聲裡多了一縷沉重和無奈。

任氏臉露苦笑，用手指輕輕颳了一下朱慈炅的鼻樑，然後俯身將他抱起，緊緊摟在懷裡，把他的頭貼在自己的胸前，眼神逐漸變得堅毅起來，嘴裡安慰著朱慈炅。

“小鬼頭，你這下可是一鳴驚人嚇到了所有人，不過不用怕，只要有母妃在，那就沒什麼大不了的事。”

女子為母則剛，在此刻的任氏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天啟皇帝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乾清宮的，他看著經過幾月粗略修整已基本恢復如初的寢殿，腦子裡還在想著剛才從朱慈炅那裡受到的震撼。

剛剛他本想再問問自己壽命幾何，然而當獲知聖朝僅剩十八載國祚時，便意興闌珊。

如今自己才二十二歲，雖然身體不是很好，但也不是特別差，只有一年之前那次落水比較危急，平時並無大礙。

想到這裡，他看了看外面有些泛白的天色，霍然起身朝外喝道：“來人，給朕傳太醫院院正、院使來乾清宮見朕。”

很快，就有小太監跑著出去傳信。

在等待太醫院的人到來的這段時間裡，得到私下傳信的魏忠賢率先趕到乾清宮，行禮問安之後，他打發走其他服侍的宮人，由自己親自伺候在皇帝身邊，給天啟皇帝沏好茶，輕手輕腳地站在天啟皇帝身後，雙手放在天啟皇帝兩側太陽穴處輕輕揉捏，手法老道，力度適中。

天啟皇帝閉著眼睛享受著魏忠賢的揉捏，腦子飛快的運轉著。

“皇爺不必憂慮，小爺只是偶感風寒。小爺有列祖列宗、漫天神佛護佑，自然吉人天相，不日便可痊癒。”

魏忠賢輕聲安慰著天啟皇帝，他當然不知道天啟皇帝憂慮的真相。

“至於丹藥有毒之說，小爺畢竟年歲尚小，或許是隨口說說的，那進獻丹藥之人乃是道門宿老，當不至以此謀劃皇爺。”

魏忠賢此時有些惴惴不安，那制丹之人是天啟初年因著他的舉薦而得以進獻御前的，如今雖已將其控制，東廠也已在審問，但他總歸有些擔憂。

因為如果丹藥有毒，那他便有識人不明、戮害皇帝之嫌，那可是有破家滅族的可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