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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黑時(二十一)

我是在青森的一片林中醒過來的,當時的我趴在男人的背上被揹著往外走。我感覺到我的記憶不那麼準確。人活著有三個究極問題,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要到什麼地方去。這三個問題一個都沒有答案。

我該感到孤獨的,但是這個孤獨更像是一種刻板的印象,固定的程式植入,我並不孤獨,或許是因為我身邊有個人。他和我介紹說他叫墨寒凝,是我的朋友和故人,但是我看到他的眼睛的時候看到一些不該看的東西——

那是兩個在抵死纏綿的主角,很真切的畫面,真切到我甚至覺得有人拉著我幹了些什麼,很痛苦地感情,他們沒有一點我認知中該有的歡愉,反而是像是撕碎了自己一般的獻祭。

我很清醒的知道我在觀察,我抽離了一切在觀察,那兩個主角中的一個站在我面前用複雜的目光看著我。我忽視這些裝作什麼都沒看懂問他我叫什麼,他的目光難言難懂,我不明白他究竟壓抑了多少的糾結和炙熱的感情來拼盡全力的回答我的問題。

他說我叫謝麟。

我沒有接受這個名字,因為他是在依託記憶賦予我的,這不是我的名字,最起碼不是現在的我的名字。

可是他問我要叫什麼的時候我又說不出來,我叫什麼?這個是必須的嗎,他一定要找個稱呼來喊我嗎?我說隨便吧,他就繼續用“謝麟”這兩個字來喚我。

我們之間的關係很奇怪,比起我對這個世界的陌生,墨寒凝更像是個異鄉人一般,他甚至語言都不怎麼通,這樣的人在陌生的地方一定會走丟的吧,我抱著玩弄的心思對他使了幾次壞,包括並不限於將人忽悠到別人的園子裡然後丟下他離開,看他面對主人家笨嘴笨舌的解釋,或者是故意翻譯錯日語來騙他看他鬧一些笑話,但是對方脾氣好到就像是完全沒脾氣一樣,對我的頑劣完全包容並且接受。

這種不痛不癢的反應讓我很快就失去了興趣,墨寒凝沒有問我去哪,我們就預設一起走,反正多一個人也沒什麼不好的。

我們路過一個無人村,裡面空空蕩蕩,村子中間有個高塔而牆面上還有著斑駁的痕跡,那些深色的宛若血濺出去那樣讓人惡寒。村子盡頭少見的有活人,裡面居住著一個瞎了眼的很老的醫生,他坐在門口的臺階上喃喃說著什麼,我們路過的時候他突然踉蹌著倉皇奔出攔住我們,猛然間他伸出他那雙枯槁一般的雙手抓住我不停的說:“對不起......對不起......”

墨寒凝拽住對方如果這不是個看著馬上要入土的老大爺,他大概已經將人掀翻了。

“你對不起誰?”我看見對方狼狽的沾滿灰塵的衣服下壓著一個胸針。

對方不停的重複“對不起”,然後哆嗦著手從自己揹著的箱子裡拿出一卷很髒的繃帶塞進我手裡然後又轉身離開了。

“有什麼不對嗎?”墨寒凝問我。

我說:“村子裡的塔是鎮魂用的,這位醫生一定對戰爭有過不小的貢獻,如果只是貢獻可能不會愧疚到逼瘋自己,多半是害人了吧。”我將對方塞到我手上的繃帶隨意的丟散開,斑斑血跡寫成了一道罪責書。

我隨意的看了幾眼問道:“有火嗎?”

墨寒凝從兜裡拿出打火機“咔嚓”一聲,我將繃帶點燃,看著那邊急切地想要撲過來,我撕開一段還算能用的繃帶將人手並在一起綁住放到一邊,“啊,您的愧疚若是隻是嚇唬每一個來人的話,這是完全不能贖罪的呢。”

“他做了什麼。”

我說:“幾年前,有一對兄弟半夜上門尋求醫治,然後他打了將人賣到戰場上換回兒子的想法,將這對重傷走投無路的兄弟逼得跳崖了。”

我說的時候總覺得莫名奇怪,但是我下意識忽視了這種感覺,冷淡的盯著火光燒盡一切,疑惑道:“一切罪責都可以因為自己愧疚而過去嗎?”

“那你覺得該怎麼做?”墨寒凝抓住我的手腕神情意外的認真。

“償還,既然做錯了,那就還回去。”

墨寒凝眉梢微微皺了起來,他的呼吸很沉重,捏著我的手腕也有些痛,我將他甩開不明白他發什麼瘋。

“如果殺了人呢?”墨寒凝問道。

我疑惑道:“殺人償命,這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墨寒凝的眼底閃過金色,我感覺自己被看透那般,讓人不爽,我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聽見耳邊低聲傳來一句,“謝麟,不是所有的罪責都可以算的這麼明白的,殺一人救百人,或者是殺百人救一人,這是永遠無法優解的人性。”

“可是你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嗎,該怎麼做,正確與否,從來不是別人告訴你的,是你自己判斷的。”我冷聲道。

這是我們第一次的爭執,並不讓人愉快,我們之間陷入一種微妙的境況。但是更讓我覺得莫名的是我為什麼要生氣,所有的憤怒本質上都是無能者的表現,無能且懦弱,這樣的詞無論如何都不該用在我的身上。

我曾發生過什麼,我要做什麼?

人真是糾結且複雜的生物,失去了又不停的想要探尋,得到的時候又始終不知珍惜。

直到真正踏入橫濱的那一刻我才覺得多日惶惶飄蕩的靈魂落在了實處,墨寒凝商量著讓我剪掉了長髮,我摸著僅僅到脖子的髮尾並沒有糾結很久。

我有更加重要的事情,這是每一個人從出生就該知道的。

那便是存在的意義。

我的記憶並沒有很大的漏洞,但是大部分的空白卻讓我很不爽,諸如我如何到達的青森,又如何和墨寒凝認識的都是一片空白,如果那位格式化先生做的好一些,我就可以乾乾淨淨的出現重新開始,就不會有那麼多因為儲存了人的認知而產生的煩惱和探尋了。

深夜,港口黑手黨仍未入眠,隱匿在魔都橫濱深處黑暗的中心的港口黑手黨本部大樓,其最上層。在無數的黑手黨的武鬥派構成員中,唯有實力與忠心都最為優秀的成員,能駐留並護衛的一層。坐落著首領辦公室的最上層,即使在黑手黨的領地裡也是“特別”的。如果沒有被黑手黨邀請,不要說人類了,連細微的光也是不被允許侵入的。

但是就這樣森嚴的地方傳來很悶的一聲,隨後月光下灑下紛紛揚揚的強化玻璃粉末。

我眼睛微微一亮,“這恐怖如斯的力量。”

墨寒凝雙手插兜,但是站姿格外的標準,絕對是被系統訓練過,而且這個姿勢對方身體的力量很好的彙集在手腳上,方便戰鬥。

我問:“你在緊張嗎?”

墨寒凝低聲道:“有危險靠過來了。”

我輕笑一聲,拉住人猛然往後一跳,我剛才站立的地方迅速的落下一個人,對方的動作很輕,但是凌厲的攻擊也很急。我手快速一翻,瑩光溫潤但卻也強勢的擋住對方,他的手成爪擊在上面。

“哇哦,好大的火氣。”

我將東西收回,那是一本書。

青年只是眼底閃過一些驚訝,但是依舊從容地微笑著。

披著銀白色月光的身影,高大的身材,像弓一樣的優雅,一舉一動彷彿都蘊含著魔力,黑夜中的海面一般的黑色高階西裝上沒有一絲褶皺,看起來就像是銀幕上的主角,抑或是古代北歐哪位奔放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