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止被城內的平軍發現,我們往回撤了一點。
我們駐紮的十里外是一個村莊,呈魚形,魚嘴處與寇州城牆最近距離不到四百米。在到達駐紮點前我們還安排了崗哨,村莊雖然寂靜但似乎無事。
“我們明兒一早再進入村莊吧。”一個師姐提議,“如今哪裡都不太平,若我們過早現身,倒把他們推上風口浪尖了。”
有漪點點頭。
我們在出發前都組成了醫療小組,由有漪無洭兩個委員帶頭,牽引組長,組長再分派任務給組員,這樣遇到棘手事情時,處理起來會方便許多。有漪誠邀我一起加入委員組,我拒絕了,她不解,我只好解釋是我個人能力問題,怕無法勝任領導指揮這樣的工作。
無洭笑道:“我可不相信瀾姑姑沒教過你這些。再說了,你沒學會又沒關係,我沒啥腦子的人都學會了你還擔心啥。有事兒這不是有我們嗎。”
彼時淳師姐正在整理自已的醫藥箱,無洭與有漪召集組長下派任務,我也依葫蘆畫瓢,幫助她們細化了工作,考慮一些細節。這不是什麼太難的工作。
原本以為第二天起床會是一片祥和,然而一個小女孩的求援聲將我們喚了起來。
有漪是最快做出反應速度的人。那個小女孩已經面黃肌瘦,眼看著快不行了。她使勁拖著一個成年男人。小姑娘嘴裡一邊喃喃什麼,手中的力道彷彿更重了,卻再拖不動分毫。
“姐姐,醫師姐姐……救救我爹……”
有漪和幾個師姐立刻跑上前去把那人翻過來。只消一眼我們便知,這男人早已死去多時,全身沒有一點血色,背後全是窟窿,像是亂箭所致。拔去亂箭,加之一路的拖行早已經把他的血耗幹了,神仙難救。
小姑娘為了拖她爹進來已經費盡了全身的力量,走不動一步;有漪見她想要爬過來,趕緊過去把她摟在懷裡,檢查她的身體。幸而小姑娘只有些皮外傷,沒有傷到根本。
有漪心焦,卻嚥下一切焦慮溫和詢問:“小妹妹,你們是從哪裡來的?走了多久?”
“那裡。”小女孩抹了抹眼淚,指指東邊方向,“我……我不知道走了多久……我只知道……這裡有可以救爹爹的醫師姐姐……我昨天出來挖野菜的時候……看見你們了……”
“看來離這裡不遠……怎麼回事……”
有漪臉色一白。
“畜生……”
我也反應過來:“難道……”
我們立刻朝遠處望去。今早還寧靜祥和的村莊此刻火光沖天,遠騰騰的,詭異地安靜。
“糟了!定是凌晨乾的好事!我們豈會什麼都不知!”
我們立刻召集一百來號師姐去那村子裡檢視情況。
那村子裡一片殘酷景象,令人膽寒,有師姐忍不住乾嘔起來。全村一片火海,已經燎得乾乾淨淨。草垛還在冒著火星和滾滾濃煙,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難聞的氣味,那股氣味不臭,但會讓人產生生理性的恐懼感,恨不得離這裡越遠越好。我極度懷疑那是血肉被燒焦的味道。
有漪很冷靜,立刻指揮:“全員聽令,全村範圍搜尋生還者,有一個算一個的救!”
三炷香時間過去,師姐師妹們陸陸續續回來。她們無一例外,臉都灰撲撲的,手上也沾滿了菸灰和乾涸的血。
“一個也沒有?”有漪的聲線有些顫抖。
“他們連孕婦和孩子都不放過……”湖師姐咬著牙含淚道,“我們把整個村子所有的人都翻遍了,不僅全部斷氣,還沒有一個是一擊斃命的。”
“狗槽的……”
我的腦子已經不在理智線上了。
“我們也加入戰場吧。”
有漪大驚:“若汐!”
我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可能是潛意識用“這是一場夢”麻痺自已,可能是將死之人最後的愚蠢。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既然不能正面與他們打得有來有回,那麼我們也做一回傻子,來個守株待兔。”
“他們搶奪錢糧後必然會路過這一條。”我從懷中掏出地圖,就地把地圖展開,指了指一條大路,“一般來說,為降低被發現程度,軍隊常走小路。但是平國既然如此有恃無恐,想必是得意忘形了。那我們就幹他一梭子!”
有漪前面聽的好好的,後面的表情逐漸不對了起來:“幹他一梭子……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
“不過你這樣做不會有風險麼?”有漪思考,“你看,連那個小姑娘都在昨日就已經知曉我們的存在,難道平軍這麼多人,沒有一個人會看到我們?我們這裡人可不少。還有,萬一平軍擔心撞到我們,故意去走小路呢?”
“正因如此我們才更要在大路上!”我答,“師姐,你方才也看見了,一村子的人,除了那個小姑娘,還有活人嗎?我們一路進村的路上有這麼多屍體,都是面朝村外,背上有箭傷,說明他們都是往外跑的。這樣的情形說明了什麼,說明平軍在這個村裡就是趕盡殺絕,不留活口的。”
“既然趕盡殺絕,那小姑娘是怎麼跑出來的?”
“小姑娘能跑出來,說明平軍根本沒有發現她的存在。她一路走過來都是沿著小路走,如果平軍也走小路,怎麼可能會發現不了她。她來的時候那個移動速度多慢,難道平軍會攆不上她?”
“我看這模樣,平軍大部隊走了不到半時辰,他們拉這麼多糧草,絕對沒我們走得快,我們得立刻到前面的大路去包抄。他們敢用火燒村,我們也用火,拿火把燒死他丫的!”
我隱約聽見誰的骨頭在咯咯作響,結果抬頭一看是無洭。
“我同意若汐的說法。我們又不是單純的醫療隊,好歹也學了靜水劍法,才不是嬌滴滴的需要人保護的弱女子。我們也可以作戰!”
“他們連這麼一個村子都要搶,證明他們現如今物資輸送不充分。我敢打賭這些物資不會是往寇州城去,寇州城裡的物資足夠裡面的平軍生活。估計他們的先鋒部隊已經在無冬佈下羅網,只等物資送到那邊去!”
“那我的方向判斷沒有錯!我們就往那兒走。”我伸手指向大路。
無洭的幹勁比我大,她立刻一揮手,我們這一百號人便分別朝大路兩側奔襲,爭取追上平軍大部隊。
平軍的部隊行進速度果然不是很快,我們只花了一炷香時間便趕上了。
“就是現在!”
有漪道。
我們都暗自藏了剛剛從村子裡帶來的火種。
這些火種是他們留下的,如今他們要自食其果!
“Fire in the hole!!!”
我一聲令下,道路兩旁的師姐師妹群起而攻之,把手上的火種丟到平軍的糧草車上。糧草車倏然暴起,火光四射,周遭的平軍受到驚嚇,紛紛向我們發動攻擊。
我們反應速度與他們不相上下,二者同時拔出劍來,頓時刀槍相鳴。火光映在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反射出每一滴汗來,然後順著臉頰一路燒下去。平軍約莫六七十人,我們有一百多號,可都是女子,終歸力量不及人的。
這一場下來,後來盤算,我是萬分後悔的。我一句話,斷送了三十餘個師姐師妹的性命,連帶著不少師姐師妹掛了彩。這就是為什麼我討厭領導別人,因為我要承受的代價,遠遠不及我的成員。
有漪看出了我的焦慮和痛苦,小心翼翼過來安慰了我好一頓。她甚至搬出了瀾先生的黑歷史,只希望我能好受些,可我又怎麼能好受。這算不算我背上了三十多條人命?
殊不知,遠在千里之外的朱珏,做出了與我一樣冒進的行為。
半個月後身在凝州的我們便得知,朱珏強推清空政策,要求梁軍以攻為守,儘早奪回寇州城及其往來所有失地。艾珵和沈平不得不順從,否則會落得個犯上的罪名。
這與艾珵的邏輯南轅北轍。果不其然,僅僅又過一月,我們遠在寇州的梁軍主力竟被一路打退至凝州!凝州是守護鄴州的最後一道防線,梁軍既然已經退到凝州,那就說明無冬也已經被佔領了。
若是鄴州被奪下,之後的平軍可以說是長驅直入,直取梁國心臟!
“我靠……珏憨憨果真變成珏憨憨了?他到底在做什麼?!瀾先生怎麼不攔著他?!”
我聽著前線節節敗退的訊息,心裡又焦慮起來。艾掌門和沈將軍是出了名的常勝將軍,若不是上級智慧不夠,怎麼會演變成這樣的情況呢!
狗日的封建王朝!
我一邊心裡罵娘一邊期盼著朱珏早日清醒過來,他現在掌握的不是一碗芋圓奶茶,是他媽二十萬大軍的性命!不要再當做兒戲了!
伴隨著這樣焦慮的情緒,我明顯覺得自已的精神狀態變得很差,每日焦躁不安。明明我脫離夢境,回到現代,古代的這個我就相當於睡著了,但若汐的黑眼圈可謂是越來越重。
這種情緒甚至不小心被我帶到課堂上,連上課時我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麼辦,一回到家就開始搜這方面的資訊。
梁平之戰……最終因為朱珏大臣的冒進政策和朱珏的輕率決定,敗了。如果再不修改,就與原歷史沒有分毫區別了,那我的意義也就不存在了!
關鍵我現在對宮裡的情況一概不知。我不知道為什麼瀾先生沒有做出任何反對,按理來說她絕對會反對這樣的激進政策,想辦法不讓其發生的啊!
難道瀾先生這麼快就病死了?
不對啊,課本上寫了她是自刎而死的啊。
那發生了什麼?
我雖然可以在現實和大梁來回穿梭,但這副若汐的身體始終擺在那兒,無法進行時空位移,我也不可能靠強行想象來讓自已那副身體憑空消失回到宮裡。
我只好暗地裡求朱珏早點清醒,趕緊把這個該死的政策改了。艾掌門和沈將軍如今受制於你,你要是決策錯誤,這一場戰就完了!
伴著這樣的焦躁情緒,我再次夢迴大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