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石刑

就在閉上眼睛的一剎那，唐三凡聽見兩聲淒厲的叫聲響起，緊接著兩道影子箭一般的飛逝而來，張開羽翼把他遮擋在身下。

黑羽媽媽看到唐三凡孤獨而落寞的身影，張開眼睛看了看天空，又轉瞬閉上了眼睛，終於忍不住從天空飛了下來，帶著一絲決絕；黑羽爸爸也在她飛落的瞬間，做出了自己的選擇，雖然他對唐三凡羸弱的體質有些不滿意，甚至不知道能不能順利長大。

他們知道無法改變鴉族神示的決定，可是可以改變自己的決定，用一條命換另外一條命，降落的速度快過了從天而降的石頭，把唐三凡的身體遮擋在了身體之下，只不過唯一的差別在於，黑羽媽媽用羽翼把唐三凡的身體緊緊地護在身下，而黑羽爸爸卻是張開羽翼，把他們倆一起擋在身體之下。

說實話，唐三凡無法解釋這種行為，根據人類現有的知識，不同的物種都會保護自己的後代，這幾乎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本能，但是，當這種保護威脅到自己的生命的時候，大多數物種都會選擇放棄，只有人類這樣的高階物種，才具有這種犧牲精神。

孤兒院的孩子非常調皮搗蛋，他們偶爾會爬到樹上去掏鳥窩，運氣不好的時候，也會受到成鳥的襲擊，但是當成年鳥發現掏鳥窩的行為無法避免的時候，往往會選擇放棄鳥蛋，甚至是雛鳥，選擇保全自己。

他無法得知，烏鴉爸爸和烏鴉媽媽究竟經歷過怎樣的掙扎，他們只是出於動物的本能，才做出這樣的選擇，還是像人類一樣，出於血脈相連的情感。如果不是本能，是不是意味著，鳥類或者其他生物，也具有人類一樣的情感，只是我們人類因為認知的問題，無法理解這種情感而已，或者是由於人類作為靈長類的高傲，拒絕承認這個世界上，還有跟自己同樣高等智商、高階情感的物種。

石頭落在黑羽爸爸和媽媽身上，同時傳來噗噗響聲的時候，唐三凡的眼淚奪眶而出。從來到這個世界的那天起，他就充滿了對白鴉的痛恨，連帶著對整個鴉族沒有什麼好感，更不用說會認同自己作為黑羽孩子的身份。他的內心唯一想要的，就是早點羽翼豐滿，早點回到人類世界，早點回到白雲身邊，對黑羽家族沒有任何的認同感。

但是，就在最危難的時候，就在他以為生命即將結束的時候，這對跨越物種的黑羽夫婦——他的烏鴉爸爸和烏鴉媽媽，挺身而出，為他爭取生存的機會，也許是用自己的生命為代價。而他，卻只能像一個嬰兒一樣束手無策，只能看著他們承受來自天空的懲罰。

一顆一顆的石頭落下，每落下一顆，那兩具頂在頭頂的身軀就微微一顫，特別是擋在最外面的烏鴉爸爸，不時地從嘴縫裡傳出來難以抑制的痛苦。唐三凡知道，石子雖然不大，但是從半空中落下的重力，衝擊在身體之上，帶來的傷害是難以估量的，特別是鴉族就好像專門經過訓練的一樣，幾乎每一顆石頭都會準確無誤地，落在烏鴉爸爸和烏鴉媽媽的身上。以他現在的弱小，可能只要幾顆石頭，就會要了小命。

“哇哇！”唐三凡大叫一聲，費力地想要從黑羽媽媽的翅膀下鑽出來，他自己本就是賤命一條，從小就沒有人疼愛，現在因為某種不可知的原因，來到的鳥類世界，且前途未明，現在突然在世界上多了兩個疼愛他的爸爸媽媽，如何捨得讓他們喪命？就算是他自己丟了這條命，也不願意再讓黑羽夫婦受到傷害。本來以他弱小的身軀，是不足以從黑羽夫婦的羽翼下掙扎出來，可是一來黑羽夫婦受到石頭的襲擊，已經受傷，二來他們的主要力量，都在對付上方掉落的石頭，根本沒有預料到，一時不防，就被唐三凡逃脫了出來。

“打我！”他模仿著鴉族的語言，朝漫天的烏鴉喊道。

在看到黑羽夫婦的行為之後，鴉族的所有成年烏鴉們，明顯都愣住了，紛紛停止了扔石頭的行為，現在看到一隻剛剛長出毛來的雛鴉——他們根據神示要採取石刑的物件，不知為何衝著整個鴉族大喊大叫，更是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短暫的停頓之後，所有的烏鴉都把目光投向了族長，大家都不知道下一步應該怎麼做。黑羽夫婦的行為，明顯違背了神的旨意，但是為了孩子而甘願犧牲的精神，又讓其他的烏鴉深深感動。

“雖然感動，但神意不可違背。黑羽夫婦代子受罰，石刑結束，全家逐出鴉族居住地。繼續！”鴉族族長的聲音微微顫抖了一下，卻堅定不移，從它的決定可以看出，實際上是默許了烏鴉爸爸和媽媽的行為。

說完這話之後，鴉族族長從樹上騰空而起，離開了石刑現場，從半空中還傳來另外一句留言。

“養好傷之後，再搬出鴉族所在的駐地！所有鴉族，不得再有非議！”

“多謝族長！”黑羽夫婦同時向鴉族族長道謝，畢竟這樣的決定意味著唐三凡的小命暫時保住了，同時受到的懲罰只是逐出居住地，而不是逐出鴉族。

石頭又開始落下，但是這次落下的石頭，好像是失去了準頭，剛開始只是偶爾幾顆落在了他們的身邊，後來，失去準頭的烏鴉開始相互傳染，變得越來越多。黑羽媽媽的身上，只是偶爾被砸了幾下，受傷並不嚴重，黑羽爸爸的傷明顯嚴重許多，唐三凡甚至能夠看到從羽毛之下浸出來的鮮血。如果要不是這些石頭失去準頭，烏鴉爸爸還能堅持多久，實在是難以預料。

終於在所有的烏鴉都把它們嘴裡的石頭扔掉之後，鴉群開始慢慢地散去。

等所有的烏鴉都飛走之後，黑羽媽媽連忙檢查黑羽爸爸的傷勢，背部被石頭砸出了血跡，一隻翅膀也受了一點輕傷。所幸，後來的大部分的石頭都失去了準頭，否則後果不堪設想。檢查完黑羽爸爸之後，黑羽媽媽才把目光轉向了唐三凡，當然他一點傷都沒有。

“快看，老四睜開眼睛，而且會說話了！”黑羽媽媽欣喜地叫道。

於是，唐三凡這個一點用處都沒有發揮的小寶寶，被黑羽爸爸和媽媽摟在懷裡，大家劫後餘生，相擁而泣，奇怪的是，這一回唐三凡居然開始享受這樣的感覺，享受來自不同種族的父母的關愛。在人類世界，他沒有享受到父母的關愛，沒有想到，轉世為鴉，卻得到父母的捨命之愛！

等到感情平息之後，黑羽媽媽開始把他用爪子抓起來，帶回到巢穴中。巢穴中的三個兄弟姐妹們，雖然還沒有睜開眼睛，但是好像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等他回到巢穴中的時候，熱情地拍打著翅膀擁抱著，並不時地用腦袋拱拱他，這是來自鳥類家庭的溫暖。

黑羽媽媽在其他烏鴉的幫助下，把黑羽爸爸也帶回了樹上，只不過花了一些功夫，好在黑羽爸爸的翅膀雖然受了傷，還能勉強飛行，他們一小段一小段距離地，飛到一個枝丫上就休息一會兒，費了半天功夫，才終於回到了巢穴中。

看著傷痕累累的黑羽爸爸和媽媽，唐三凡感覺又回到了從前，自從白雲來到孤兒院的時候，他從未如此強烈地想要變強，那樣他就可以保護白雲，不被其他的孩子欺負。現在他又有了同樣的感覺，白雲是他的親人，黑羽夫婦還有鳥巢中的其他三隻雛鴉，也成為了他的親人。所以他必須快快長大，不僅僅為了他自己，為了白雲，還為了黑羽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