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傳玉見他陰沉著臉一言不發，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想起信封裡的那封遺書，字跡雖然略顯潦草，估計是匆忙之間寫成的，但遺書的內容十分簡單——

“戰事紛起，動盪不安，我恐無法相見，還請原諒我食言。”

“眼下心中所求，一願你拋棄過往，開啟新生。二願你護好玉佩，由它替我保佑你。”

“勿念。”

她覺得這封遺書寥寥數語卻真是冰冷至極，又讓她痛苦不堪。

她知道這封遺書定然不是孟侜所寫。孟侜就是個道貌岸然、滿口謊言的偽君子，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自己要謹記所謂的身份和任務。而寫下遺書的這人，一心只想要自己忘了他。

這分明是兩個完全不同性情的人。

一個人愛她，所以選擇放手。

一個人騙她，所以選擇欺瞞。

她慶幸自己摔傷腦袋只是失憶，而不是變蠢到無可救藥。

可後面那個願望所提到的玉佩······她只見過自己身上佩戴著的這枚半玉。

這還是之前她閒來無事翻出來的，夏蘭說她以前不怎麼喜歡佩戴，便一直擱在盒子裡收著。

雖然不知自己為何此前不喜歡這塊半玉，可她看著那瑩白剔透的玉石一下子便喜歡上了，當下就佩戴在身上。

戴上之後，當晚孟懷璽回房便注意到了她身上的玉佩，問過兩句後便讓她好生戴著，小心保管，隨後便再未多說。

當時的她還以為那是他以前隨手買給自己的首飾之一，從未朝什麼重要物件的方面考慮。

如今才知道，這玉佩竟然如此重要。

她後悔於自己竟然一直有事沒事對他犯疑心病，慚愧於自己不僅忘記了這麼多事情，還遺忘了這麼重要的物件。

她看著眼前神色晦暗不明的男人，終是忍不住，起身撲上前，一把抱住他，喑啞著嗓音同他道歉。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孟懷璽正煩心於孟侜，突然被穆傳玉撲了個滿懷，他的手下意識將她的身子緊緊摟住，疑惑著：“怎麼了？”

“你知道我今晚許了什麼願望嗎？”她把頭埋進男人懷中，“我希望你能原諒我。”

他被她跳躍的語言所困擾，還以為她是指晚上小圓子的事情：“我已經不生氣了，真的。”

“不是酒釀小圓子。”她抬起頭，竟是滿臉淚痕。

孟懷璽一時摸不清女人心底的想法，只能伸出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淚水。

“之前我不是碰到了一個唧唧歪歪的男人嗎，他對我說了些亂七八糟的話。”她平復了下心情，一字一頓道。

原來她也在想孟侜。

原本撫在她臉上的手忽然撤下，取而代之的是有些冰冷的嗓音。

“你終於願意跟我說他了嗎？”

上次的事情後，他雖然一直對當時的場景耿耿於懷，但始終沉默著，只等她自己提。

畢竟那個男人也不是別人，正是她一直心繫牽掛的人。

孟懷璽並不清楚穆傳玉有多喜歡這個男人，但看她為了這個人無數次神色哀傷，他也漸漸明白這個男人在她心中的分量。

他的內心，始終是嫉妒的。

見到孟侜的那一刻，他內心的恐懼就像一株瘋狂生長的藤蔓，死死纏繞住他的心，勒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也沒想到，自己竟如此擔心。

擔心穆傳玉見到他，便想起一切，不顧一切也要和他在一起。

這個攪得男人心神不寧的女人根本沒注意到孟懷璽怪異的語氣和神態，繼續自顧自說著。

“一開始我只覺得他絮叨得煩人，後來也有些半信半疑。”

她扯起一抹勉強的笑，若不是那句“孟哥哥”，她根本不會相信那個滿臉假笑的男人。

孟懷璽逐漸蹙緊眉頭。

她說的似乎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樣。

“最近這幾天，我一直都在想當時他跟我說的那些話。”她頓了頓，“你別介意，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我腦子裡一片亂哄哄，根本沒法控制自己不去想。”

“但是呢，現在我想明白了。”她抬眸，嘴角微微上翹，“他在騙我，他不可信。”

“你懷疑，他騙你？”

“嗯，他在騙我。”她重重點了兩下頭，“我不清楚你聽到了多少，但我後來仔細覆盤他對我說過的話，發現他簡直漏洞百出，滿口謊言。”

“我之前竟然還因為他對你有所懷疑，我很抱歉。”

話音落下，她的心也隨之安定下來。

她終於說出來了。

孟懷璽眼底的疑惑愈發濃烈，但他不動聲色，摟緊懷中的女孩：“沒事，你認清就好。”

穆傳玉說的話完全與他心中所想背道而馳。

他本以為她會懷疑他，沒想到她竟懷疑孟侜，順便主動往自己這邊靠攏。

“為什麼懷疑他？他說什麼了？”

穆傳玉簡單說了說那天孟侜和自己說過的話，但距離當時已經過去了好幾日，加之她從牆上摔下來後時不時便記憶模糊，因此當時對話的全部內容她並未都說出來，只是挑了些自己印象深刻的說了說。

“他說自己叫孟侜，說我和他同為魏國人，是青梅竹馬。後來戰事興起，我們的家人至親都為此喪命。”

穆傳玉說完這些猶豫了片刻，咬咬牙，還是決定和盤托出。

“後來我們為了復仇，便加入了暗閣。這次他來找我，就是為了提醒我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和使命。他說······我的任務就是潛伏在你身邊，想辦法獲取情報。”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幾乎低到塵埃。

孟懷璽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角，眼底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詫異。

前面的內容與他了解的大致一致，可後面的內容根本與穆傳玉無關。

他派乘風和騰雲為她偽造新身份之前便將她的底細背景查得清清楚楚。她是一個清清白白的普通人家的好女兒，此前一直生活在邊塞小城，偶爾會隨家人去附近的城裡。戰事興起後也一直跟著家人逃難，根本接觸不到暗閣。

更何況，他遇到她後，沒過多久便直接將她帶走，她完全生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根本沒有機會成為什麼勞什子的間人。

但是後面的內容，如果硬是要套到一個人身上，那他也確實認識這個人——林若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