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賀在確認太子李寧確實手把手教當地農民漚制肥料之後,他慚愧不已。
畢竟李賀也只是一個十九歲熟讀聖賢書的少年郎,還不是那種自喻“眾人皆醉我獨醒”參悟透厚黑學的千年老狐狸。
雖然在他的認知裡由於身份決定不可能這麼與農民“沆瀣一氣”般的接地氣,與太子李寧的對話中侃侃而談更多的是那種假大空的論點,但是李賀還是有一顆利國利民純粹的心。
所以他就成了李寧重點“照顧”的物件。
“聽其言觀其行,先看看他能堅持多久!”
李寧頗為欣慰的聽到李賀開始不嫌棄髒加入幹活的隊伍,但還是不算讓李賀換個環境。
“殿下,李長吉可是一代驕子,他七歲就出名了,十五歲天下無人知曉了,這般對待他是不是有些……”
盧十四雖然是一介武夫,但是他也聽說過李賀的名聲。
饒是跟隨李寧最久的人,盧十四也不瞭解李寧這麼做的動機,甚至覺得李寧有些苛刻了。
這日盧十四路過庭州終於有機會逮著李寧問問了。
“如今這位李公子和殿下那時沒啥兩樣,與百姓一個被窩裡睡覺,一個被窩裡吃飯,一起勞作!”盧十四看著在庭州躲清閒的李寧把玩著一個奇形怪狀會下蛋的帶握把和管子的木製玩意,好奇地追問道。
“你小時候想過有一天封侯拜相過麼?”
李寧沒有直接回答,他瞅著盧十四的眼睛沉默片刻反問道。
盧十四搖搖頭:“哪敢想,臣靠著那點戰功想著能夠做一個廕庇子孫的八九品小官就知足了,可誰想某家祖墳冒青煙……哈哈……”
盧十四想到自己如今的地位,嘴都合不住,感慨萬分。
“對啊,你那一身軍功都是拼了命才拿來的,大部分還做了別人的嫁衣,你甘心,你習以為常,但是孤不樂意!”
李寧眼神變得深邃起來,他幽幽道:“你用命都不一定換來的小官,就是那些世家子弟的起步,甚至人家都不放在眼裡……他們的身份決定他們一出生就含著金湯匙,不是金的也是銀的或者銅的。”
“憑什麼!”
李寧的質問是喊出來的,他拳頭緊攥,似乎忘記了他自己一出生不光嘴裡含著金湯匙,手裡腳上甚至脖子上全身上下都披著金鎧甲,舉世無雙的獨一份。
盧十四和李寧接觸的久了,自然知道李寧對那些門閥世家的偏見,所以他用一道看傻子的眼神瞥了一眼李寧之後,豎起耳朵。
“李賀年少有為,但也年少輕狂,就連你也知道他少年成名,而且享受父蔭,一出生就與普通百姓的孩子不在同一起跑線上,不讓他接接地氣,他怎麼知道底層百姓的辛苦?”
李寧冷哼一聲道:“人家還看不起你一輩子拿命要奮鬥的小官,給他個九品官他都不樂意,還鬱鬱寡歡,最後把自己憋屈死了!”
盧十四一驚:“什麼,錦衣衛綁架了朝廷命官?”
李賀在元和六年才當了個九品官,如今還是元和五年末,此時李賀還啥都不是。
李寧情知說漏了嘴,趕緊補救道:“懷才不遇的人大半不都是這種眼高手低之人,尤其因為不得志而鬱鬱寡歡之人,心胸能有多寬廣……不過話說回來,李賀確實有幾分才能,上馬能戰,下馬能賦詩。”
李寧迴歸正題,看著遠處勞作的百姓道:“讓這幫不接地氣的人代表普天之下的百姓,笑話!”
盧十四覺得李寧說的很有道理,連連點頭道:“所以殿下故意讓賀公子還有這西域的那些富家子弟的讀書人到地裡幹活甚至與農民同吃住,就是為了鍛鍊他們?”
李寧嘆了口氣道:“沒得辦法啊,論治國平天下,還需要這幫子文人啊,你靠那些大老粗治國也治不來,所以鍛鍊一下也是好的……當然堅持不下去的,那就不好意思啦,比起其他人自然少了些資歷!”
隨即李寧眼神裡燃起了希望道:“再過些年,學堂學子成才之後,這種只能在富貴人家子弟中選拔官員的事就可以變一變了。”
盧十四看著眼前只有十六歲的太子爺不禁肅然起敬,他騰的一下起身,對著李寧行禮道:“某家謝謝殿下為黎民百姓著想,請受某一拜!”
李寧笑吟吟道:“哎呦,少肉麻了……趕緊說說龜茲城的現狀吧。”
……
“如今龜茲城內那些鄉紳們鬧翻天了,他們打算推舉延氏兄弟為首找都護府一個說法,沒想到延氏兄弟倆就是老狐狸,壓根不出面,還放話說支援殿下的政策。”
盧十四皺著眉頭說,看樣子他也不明白身為安西最大的地主,延氏兄弟倆為什麼會在攤丁入畝的事上這般乖巧。
李寧哈哈一笑:“延氏兄弟還是知道輕重的,某家已經給了他們裡子了,看樣子他們還算識時務!”
李寧笑的有些得意,只要最大的延家不與其他地主鄉紳抱成團,其他人呼聲再高,也是白搭。
“延家兄弟會算賬,抄家與發家之間他們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盧十四有些不解的看著李寧,沉聲道:“殿下怕是忘了學堂那被燒死的二十多個學子了?”
李寧沉默了,片刻之後道:“延曾穎不是瘋了麼,再說想滅延家容易,但是人心呢?
如今有延家帶頭配合,為以後政策推進省了不少力,至於延家這些年在安西倒賣人口等劣跡斑斑的醜事,先放放吧!”
盧十四沉默。
隨著對延家調查的深入,延家可不止是有販賣人口等醜事,他們甚至發現延家和吐蕃合作的跡象。
“有些時候,他們不知道咱們已經知道,用的好了會有奇效!”
李寧看著盧十四開導道:“天若要其亡,必先要其狂……咱先走著瞧!”
盧十四自然明白李寧的意思,但是他就是過不了心中那一關,要知道安西都護府四鎮如今只剩兩鎮,而那兩鎮的丟失與延家不無關係。
盧十四略一遲疑道:“可是殿下就不怕他們再次……”
“如今咱們強大了,他們延家該知道站哪隊!”李寧打斷了盧十四的話,“這事以後再不要提了。”
在攤丁入畝的政策推行上,李寧不惜給延家讓出金行四成的股份。
另外人分三六九等還是有原因的,延家在李寧提出這事之後,很知趣地選擇了妥協,在李寧的暗示下他們開始大膽的進軍一些除過農業的其他行業,很快壟斷了木器行、玉石行等。
不得不說延家兄弟的眼光是獨到的,他們敏銳的察覺道這位太子爺不排斥經商,反而支援交易。
所以他們在李寧還沒下令發展經濟的時候就開始佈局了。
這就是一個人的眼界。
只可惜大部分人都是短視的,就算李寧赤裸裸的暗示了,還是沒人做出改變。
而延家很早就開始行動了,並與太子內府勾搭上了。
李寧此刻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只要彼此繫結太深,他們就不僅不反對,反而會堅定站在孤的身後!”
沒了延家的支援,那些反對攤丁入畝的人掀不起什麼大浪來。
隨即李寧轉移了話題道:“如今六率組建完畢,每率火炮二百門可以說是這世界上最強的力量了……但是這還不夠,鄯州的趙思鄉麾下那八百精銳斥候也要加強訓練,等他們這次漠北草原回來之後,就讓他們也開始練習操炮等火器。”
當初鐵門關倖存的趙思鄉成了李寧心目中最完美的兵王,於是在這一年內,李寧給趙思鄉在安西都護府轄區內全權募兵權,只要他看上的都可以招走。
自從這支以敵後活動為主的部隊組建之後,完成曾經配合李寧震懾漠北黠戛斯諸多部落的行動。
這支八百精銳組建完成後大部分時間都深入敵境偵查,尤其數次深入吐蕃繪製地圖。
“這次回來後,讓他們開始學習大食語言吧!”
李寧擔憂的看向西方,老葛的消失在李寧的心頭壓了一塊石頭。
“殿下還有什麼要吩咐的嗎?”
李寧突然想到了什麼,說道:“這個索豐凱,孤都給他那麼詳細的資訊了,他還每給孤造出合適的東西!你回去了催催他……另外讓沈煉那小子把一個叫柳泌的術士綁到安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