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一襲白衣翩然而入,來者面相慈祥,手捻佛珠,穿的極為素淨。
此人,就是一行禪師。
一行唱了句佛號,款款而來。
王姥此行的目的本是一行和尚,但奈何,路上出了個孟不知這變故,如今看到一行和尚,也少了些興奮感。
倒是柳元,或許是不知情的緣故,一臉喜色的急忙起身,迎了上去。
“阿遂,還記得我嗎?”柳元喊著一行的俗名,笑道。
一行淡淡笑道:“當然記得。”
“柳施主此次前來何事呢?”
柳元爽朗一笑,“哪有什麼事,念起當初,特地來再聚上一聚。”
說著,他引著一行往座上走去。
兩人依次落座。
王姥笑著打了個招呼,問候道:“小遂啊,近來可好?”
一行點點頭:“皆好。”
面對這個當初給過自已莫大幫助的老嫗,一行和尚還是十分有耐心的。
佛家弟子,一般不以俗名相稱,但一行佛法深厚,不會在意這些瑣事。
當然,聰慧如他,自然也曉得王姥一家前來所為何事。
柳元眼看時機差不多成熟,試探著開口問道:“聽說阿遂已是當令聖上之師,想你我兩人一起求學之時,你就比我聰慧,如今看來,阿遂你確實比我走的更遠啊。”
一行淺淺點頭,不卑不亢,說道:“柳施主謬讚了,比起聰慧,還是施主更靈動,一行愚笨,常常聽不懂其他人的話外之音,誤了許多事啊。”
孟不知笑了,一行和尚這是挑明瞭說了。
果然,柳元面色一僵,他尬笑著,瞥了一眼自已的老孃。
卻發現老孃面色如常,甚至時不時的偷看幾眼孟不知。
柳元咬咬牙,老孃見了這孟不知後,彷彿三魂失了七魄,連自已是來幹嘛的都忘了,看來是靠不住了。
他只得裝作爽朗,笑著說道:“阿遂說笑了,想必你也看出我們登門拜訪,所為何事了吧。”
“是為了柳江施主而來吧。”一行手撫念珠,道破真相。
柳元也沒有尷尬,他說道:“正是,不知阿遂是否還記得,我那不爭氣的弟弟吧。”
“柳江施主年少氣盛,為人張狂,貧僧印象極深。”一行也是給了個肯定的答覆。
柳元見一行主動講起,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他撓撓頭說道:“舍弟魯莽,年前因和人爭強鬥狠,失手傷了他人性命,按我大唐律令,現已經被收編入監。”
“此事過後,孃親便茶飯不思,寢食不安。”
說完,柳元停頓了一下。
按原計劃,現在該王姥接過話頭,向著一行打感情牌。
但是此時的王姥,似乎神遊天外,雙眼失神。
柳元咳嗽一聲,示意王姥說話。
但王姥還是那副呆滯模樣,一副與自已無關的狀態。
眼看氣氛陷入尷尬,孟不知也不得不咳嗽一聲。
這一聲,可把王姥嚇的夠嗆,她慌忙瞥了一眼孟不知,見他正襟危坐,有些不知所措。
柳元也是頭疼,看到一行好奇的看著兩人,連忙出言補救。
“阿遂你看,孃親自舍弟入獄後,便這樣魂不守舍,時常陷入木訥。”
一行點點頭,說道:“愛子之心,可以理解。”
話雖如此,他的目光是卻是聚焦在了孟不知身上。
此人氣息平穩,情緒相當穩定,氣質也是獨一檔,讓一行看不出深淺。
孟不知給了王姥一個警告的眼神,王姥方才回過神來。
急忙按原計劃向一行打起感情牌來。
誰料,一行聽完後,臉上笑容也是收斂起來,他唱了一句佛號,說道:
“少時感激您的幫助,但此時,一行確實不可違矩,若是王姥需要錢財,一行可予千金奉上。”
柳元的表情僵住了,他先是有些怔怔的看著一行,又轉頭看了看老孃,面色也是由紅變青,最後再變紫。
他顫抖著雙手,想要大罵出口。
但是他的餘光忽然瞥見,老孃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中,柳元思緒電轉,突然想通其中關節,是了,老孃一定是與這個孟不知達成了什麼交易,看她樣子,一行和尚已經被吃透了。
想到此處,他面色又由紫變紅,大笑著說道:“阿遂說笑了,我柳家會是那種以義挾人的人嗎?”
孟不知眉頭微皺,他有點後悔自已演戲有點用力過猛了,或者說這老嫗確實蠢笨,眼看要壞事,孟不知只好再次開口。
“王夫人養氣功夫到家,這番話語,也不見動氣。”
王姥聽著這話,怎麼感覺不對滋味,她下意識的看向孟不知,卻只見到那雙冰冷的眸子。
她如墜冰窟,自已表現的太不合常理了,想到這裡,她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必須補救!
王姥一改臉色,“噌”的一下站起來,除了孟不知和一行,其他人都被嚇了一跳。
王姥手指顫抖著,戟指一行,聲音由於極度憤怒,顯得有幾分尖銳。
她大罵道:“我何須藉助你這和尚?”
一行卻是沒有生氣,而是一臉平靜,他看向孟不知的眼神有些玩味。
孟不知當然知道一行在觀察自已,雖然王姥演戲演的瑕疵百出,但孟不知有自信,一行最多也就覺得自已有些異類,而不會往其他方向想。
此時最懵的應該是柳元,不是說好了嗎?不是成竹在胸嗎?我都裝起來了,那小子一句話,你開始罵上了。
這下好了,自已說什麼都是錯的了。
王姥說完,一直在往孟不知方向瞟。
孟不知有些無語,他裝作關切的問道:“王夫人一直在瞥什麼呢?莫要氣壞了身子。”
別看他話裡是提醒,可落在王姥耳中,又是另一種意味。
聞言,王姥不敢再瞥孟不知。
而是專心演起了戲。
她先是怒罵一行,見一行無動於衷,又癱坐在地,嚎啕大哭,不住的喊著自已兒子的名字。
住持閉目養神,什麼事都和自已沒關係,她願意撒潑就讓她撒潑,反正是你一行和尚的家事。
柳元很快也找到了自已的定位,老孃唱紅臉,那自已就唱白臉唄。
就這樣,娘倆一唱一和,看似和諧統一。
實則就他們兩人,目的都是不同的。
柳元至此,還是認為老孃是為了救弟弟柳江。
而王姥,她只想著把孟不知這位活閻王趕快送走,兒子?那個不成器的東西,提他幹什麼!
就在這樣奇妙氛圍下,兩人的合作居然出乎的順利。
一行也很無奈,對這位老婦人,他確實是當予以報答,但是這種和皇帝老子說放人的事,他也是萬萬做不到。
無奈下,他只能退一步說道:“王施主,柳施主,這個請求,一行實在是做不到,除此之外,若有其他請求,一行若能做到,定會相助。”
柳元訕訕一笑,他說道:“其他事倒是不需阿遂你費心……”
“此話當真?”王姥卻是眼神放光。
一行正色道:“當然,王施主開口,只要在一行能力範圍,在所不辭。”
王姥急忙指向孟不知,說道:“此子是當地一名讀書人,家庭拮据,故受老嫗資助。”
“趕考在即,他特意委託老身將他在京城找個住處。”
“不知這個要求,小遂能否同意?”
柳元人傻了,我們不是來救弟弟的嗎?
孟不知也繃不住了,這老嫗演戲轉場之僵硬,也是一絕。
一行也是露出了蛋疼的表情。
“王施主,今年的科舉已經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