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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30章

這一天以來,我的身體裡多了一個心結,解開它的唯一辦法就是對某人說出來。如果不說出來,我一定會在新陳代謝緩慢的冬天,罹患抑鬱。今天是個無比合適的日子,正如我面對了一個最合適的人。

“哎……”我略帶惋惜地發出了兩週以來都不曾有過的嘆息,“我不該把2號連廊裡有WIFI的事告訴你。你做這些事必然有靈感來源。”

他吐出煙,皺起眉頭問:“為什麼?你可是做了件好事。”

“不,沒有。如果我沒有把你口中的好事洩露給你,也許就不會發生接下來我要解析的‘育苗師傅之死’的事了。”

“我倒要聽聽你的解析。”他按亮手機螢幕,瞟了一眼時間,“還早呢,不著急,你慢慢說。”

他彈下菸灰,又把煙放入嘴中。

“那日育苗師傅喝藥死了,幾乎所有A館裡的人都認為他是自殺的。就連我們辦公室的前輩們在聽到這則新聞後,都不約而同地相信育苗師傅是自殺的。”

他沉默了,目光從我的雙眼移動到地面上。可不是嗎,他是唯一一個知道真相的。他現在這副樣子,還出現在眾人討論育苗師傅自殺時那天。

“不過當死者家屬和警方注意到異常,然後宣佈育苗師傅是被人謀殺後,這些人忽然改變了看法,有的自詡比警方更早發現問題。可惡的人性呀!”我不屑地說,接著又自省道:“抱歉,我嘲笑了他們。說實話,我也好不到哪去。同樣盲目跟風,人云亦云。”

“因此,你懷疑到我這裡了?”他把抽完的煙精準地扔向了角落裡。

“不不不,我有足夠的證據以及合理的推理。”我說,“如果你不請求暫停,我就開始推理第二件謀殺案了。”

“好的,開始吧。”

“當日你離開展館外出採購物料,和你一起的還有那個矮個工人。你的說法是:買完物料後就返回了。可是路上遇到了突發狀況,你們駕駛的汽車拋錨了。你們只好把車開到附近的汽車修理廠進行維修。因為需要點兒時間,你們兩人決定直接去周圍逛一圈,期間你們吃了個大餐。你說的那些地方我都查過,都是真的。所以這部分的話都屬實。”

“看吧,我很誠實。”

“但其中存在疑點。”我嚥下水分稀少的口水,“原計劃中午前就能回來的行程被推遲了,只得中午後回來。女助手說那天她去育苗棚前遇到過你,看見你從假山北側出來,拍打黑色羽絨夾克上的灰塵,自言自語地說:‘終於找到這件衣服了’。她回到育苗棚後就發現了倒地不起的育苗師傅。她慌忙地跑出去,正好撞倒你。她告訴你發生了什麼事,然後你以第二人的身份趕到現場。”

“是這樣的,一點沒錯。”

“但我現在要提出以下幾個疑點:第一,你們為什麼偏偏在育苗師傅死的那天外出採購;第二,為什麼汽車拋錨於路上;第三,你為什麼從假山北側現身說了句奇怪的話;還有第四,為什麼你沒發現育苗師傅的屍體。”

“巧合,不知情。”他揪下衣服上的毛球。

“我看不是,如果不是巧合而是知情呢。你聽我的分析。關於第一點的正確解釋是,我從警方那裡知道了有關矮個的一些證詞:他說當日外出採購是你的決定,制定計劃就在早上;第二點同樣來自矮個的證詞,他說汽車只是沒電了,還怪罪你在出發前沒注意檢查。”

“計劃可以隨時制定,故障也隨時都有可能發生。”

“好,依照你的隨意性理論。至於第三點的解釋,你一定反駁不了。你肯定不知道在你離開展館後,我像幽靈一樣遊走在各處。特別是在育苗棚附近,我轉過兩圈。”

他的眼神恍惚了。

“你應該知道我看見了什麼。我看到你的黑色羽絨夾克掛在了一個木架子上,那裡距離育苗棚只有幾步遠,而通常去那裡的必經之處又是育苗棚。我確信當我離開展館回食堂吃飯前,它依然安穩的掛在那裡不曾有人動過。來這裡之前我去找過那位女助手,問她碰見你時穿著什麼。她說你穿著常穿的黑色羽絨夾克,並對這個印象記憶深刻,因為她碰見你第一次時你說了那句古怪的話,她還記得你穿的這件衣服在上午的時候掛在我說的這個木架上。這更加說明你回來後去過木架那邊取回衣服。接著第四點的出現就變得理所當然了。那麼,你怎麼可能沒有發現育苗師傅屍體呢?”

“我真的沒注意,可能我像個死神,到了那裡師傅就死了。”

“真可笑。”我被他富有想象力的回答逗樂了,但仔細想來他的形容也是恰當的。

“嗯,你就是死神。”我點頭贊同,“但你使用的絕對不是索命鐮刀,是另一種工具。而且你早早就把那工具埋伏在了案發現場。”

我形容得奇幻了些,他用手不停地撓頭。

“當日趕來的醫生對現場拍攝過照片,警方從其中幾張照片裡發現了疑點。還是那個警官透露給我的。這部分跳過,我只講你是如何犯罪的。”

說到這裡,他的面容顯得凝重。

“強壯如牛的你在這裡生過病,吃過感冒藥。其中就有一種藥是我最熟悉的。綠皮包裝盒的止咳糖漿。”我說,“育苗師傅也應該熟悉,因為他就有一瓶,還放在了育苗棚裡,位置在他的摺疊凳旁邊。

“你知道育苗師傅感冒了,正在吃止咳糖漿;你應該看見了他把藥品放在了育苗棚裡;你發現這款藥物和你喝的是同種規格;你更知道他放農藥的位置;你瞭解每種農藥的毒性。

“當你對育苗師傅起殺心時,你喝完藥液的藥瓶就派上了用場。你把三種農藥灌入自已的藥瓶中,製作出混合型毒藥;潛入育苗棚裡,找到他放在地上的止咳糖漿,取出原本的藥瓶。將含有自已‘精心研製’的裝有毒藥的藥瓶,猶如狸貓換太子般放入包裝盒中。再把原本的真藥瓶藏於掛在木架上的羽絨夾克口袋裡。

“中午過後,你開車歸來,然後直奔育苗棚。發現事與願同,大功告成。你挪開屍體,把假藥瓶中剩餘的毒藥倒進茶杯蓋中,擺放在一旁,偽造成育苗師傅自殺的場景。你從衣服裡拿出真藥瓶放回包裝盒裡,取回假藥瓶,像胖老頭偷東西一樣,將它藏於衣服口袋裡。為避免懷疑,你又繞了假山半圈。當遇到女助手時,你假裝自已找回了衣服。你知道她會發現屍體的,所以你靜靜等待,在她跑出時攔住她問明事由。之後,你再次重返現場,假裝檢視狀況。結果也如你所願,大家都不約而同地認為他是自殺的。

“因此你的隨意性理論不攻自破了。所謂的故障不過是為了拖延時間,給自已製造不在場證明,不知情更是假話。不過鑽進那樣小的地方,真是為難你了。”

“我這麼做了,是不是很聰明?”

他的話令我的太陽穴顫抖發麻,他的笑更是瘮人。為了掩飾住不安,我用力咳嗽了一下,繼續說道:

“並不是,你使用的謀殺手段,早已被世界上的推理小說家用爛了,至今還活躍地客串於世界範圍內的各種推理懸疑、恐怖驚悚的影視劇裡。任何一個擁有手機,且處於免費網路下的人,都能全面的瞭解到該手段是如何實施的。

“對了,瞭解‘調包’這個詞語的意思的人,也能運用自如。這對一個學習過農業技術知識的你來說,簡直易如反掌。或者簡單的說,就是‘替換’。”

“對哦,是‘替換’。”他似乎是明白了,“這個做法的靈感是你啟發給我的呢。”

我的心臟突然開始顫動,但努力讓自已的臉上展現的是無知的表情。我是如何成為他的啟發原型,難道真的是因為我向他推薦的那些影視劇裡,具有提示性的情節。我感覺喘不過氣了。

他似乎窺探到了我的思維活動,慢條斯理地說:“不錯,正是你。之前你生過病,有一天你來到倉庫,把止咳糖漿放在了倉庫裡。”

“是的。”我不安地承認。我記起了那一天,當日我的身體狀態變得像以前一樣好了。只是還偶爾咳嗽,但這是感冒收尾前最後的症狀。我的確把那瓶止咳糖漿帶到了展館內。我放在了桌子上,他應該瞧見了。

“你好得差不多了,而止咳藥還剩一點兒,我估摸著你是想在那裡喝掉。

“過了一段時間,你把它喝光了,還把最後一滴吸光了。接著你往藥瓶中灌進少許水杯裡的水,旋迴瓶蓋,上下來回搖晃,彷彿酒吧裡搖酒的酒保。最後你把清洗藥瓶的廢液一飲而盡,又把藥瓶扔進垃圾桶後離開了。是不是?我可在裡屋透過塑膠布上的小洞看的一清二楚。”

他嘴裡發出怪音,臉上露出了偷窺般的壞笑。

我沒有做丟人現眼的事,但被他反諷,讓我兩頰燥熱。我下意識地舔舔嘴唇。

“是……這是一種節約的生活方式。你是沒見過我喝其他飲料,最後一刻,我都是這麼幹的。莫非你……”

“對。我深知你是個懂節約的孩子,你的行為刻在了我的腦子裡。”他說,“當我對育苗師傅起殺心,又看到他有和我一樣的止咳藥時,你做過的事‘砰’的一下子清晰的出現在眼前。哈哈,那時我的手不自主地彎曲、活動,迫不及待地想模擬一下。之後我真的如法炮製了。”

怪我,太不謹慎了,我應該在宿舍裡喝完它。我在內心自責,突然感到一股罪孽感油然而生,難道我的人生中會留下一個汙點?

“你大可放心,我會和警方說,我做過的事都是從電視裡學來的。的確,裡面的那些犯罪情節真的會影響人。忘掉此事吧,你的負罪感就會減輕了。”

我微微張嘴,緩慢出氣,因為他語重心長的話,讓我心中的重石安穩落下。

“我依然認為你是個好人。你擔心的事根本不足掛齒。”他說,“接下來該說什麼了?如果是福爾摩斯,他會解釋動機是什麼?”

我調整心態,緩和語氣說道:“動機體現於一件事中。而這件事你不能否認。因為有一個存活著的證人,那人就是經理。”

“這裡面還有他呢?”

“對。如果他意識到那是個重要線索,他就會告訴警方。但後來沒有動靜,說明他根本沒放在心上。他說的事情發生在育苗師傅死之前,有段時間了。他可能都忘了,不過你應該記得很清楚。

“我也是開始推測兇手後,那個細小的記憶才逐漸變得清晰。聯絡結果,我懷疑那就是你殺害育苗師傅的原因。”

“到底是什麼?我的腦子快要轉不過來了。”他有些不耐煩了。

“你想想只有你們三個人同時在場的時候,能有多少次?我相信絕對屈指可數。”

“確實只有幾次。”

“某一日你們三人在倉庫裡,育苗師傅率先發難,要求你暫且歸還先前分配的工作量,直到他正式離職。你放低姿態,再三懇求。他執意不肯,你馬上用他技術不好回擊。他覺得面子上掛不住了,揚言要找老闆評理。經理趕快出面說和,平息了風波。結果就是你退回了一部分。”

“對,你說的不錯。所以我殺人的動機是為了報復?”

“當然也可以這麼說。”我認為這說法也對,“確切的說,是為了利益報復。因為師傅遲遲不走,影響了你的額外報酬。你想趁早解決他。”

“好一個為了錢殺人。”他突然放聲大笑。

“你不承認?”

“當然不是啦,我沒你想象中的那麼貪財。”

我不敢相信他的說法,我認為他在說謊。畢竟為錢殺人是最常見的犯罪動機。

“你不承認,沒關係。反正你殺人的工具還留在身邊。”

“你為什麼確信我還留著對自已不利的罪證?”他緊緊盯著我。

“因為我昨天看見了,我還用隨身攜帶的簽字筆觸碰了一下,感覺內部有點兒份量,應該是還沒用完的毒藥。具體位置就在你們住的倉庫裡,靠近你的床鋪的那張桌子上。我小心翼翼地拍下了包裝盒,去村裡那家藥店驗證過。我確信你是在那裡購買的,而你的身影還出現在監控裡。”我自信地說,“畢竟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沒人會去注意那瓶止咳糖漿,就算它和育苗師傅的一樣。”

“偏偏就只有你。”他的表情透露出厭惡。

“是的。不過我還有疑惑,你怎麼不把它扔掉呢?”

“這個嘛?就留下這點兒疑惑吧。”

他沒有解答這個問題,但對我來說已經無關緊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