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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做家務的女人

哪怕念之的房間已經非常乾淨,平日裡已經打掃的很及時,李文清依舊是給整個房間做了一遍清潔。

念之已經不去阻攔她,只是坐在那裡,一言不發。這就像是兩個人的特殊相處方式,在很小的時候,李文清一邊打掃衛生一邊要不斷地埋怨周圍人,嫌棄旁邊的人不做事,或者做事也是添亂,做不好,無論誰插手去幫助她,也很奇怪,總是落入了她定好的劇本,容易出岔子。

就這樣,李文清女士不斷地做事,不斷地抱怨,不斷地將自已累死。在這個迴圈的模式裡,一遍又一遍。

既承受所有的辛苦,還得不到任何人的感謝。小時候的念之偶爾觀察媽媽時,就會覺得奇怪,媽媽這是在做什麼?為什麼要拒絕任何人的合作和幫助,而非要將自已一個人累死?那些家務勞動,真的不做又能怎樣?晚做幾天又怎樣?做得就算不完美又怎樣呢?

現在,念之明白了。

媽媽就是在這一套事情裡,完成自已內心的一個確認——這個家不能沒有我,我才是這個家裡最好的人,我勤勞,我付出,我感動全家,你們都是吸血鬼,我還容忍你們吸血,我真是偉大,你們離不開我,你們這樣糟糕的人,除了我誰會要你們?所以,你們乖乖的,承受我幾句謾罵怎麼了?這不就是最應該的嗎?

念之和爸爸,像是被強迫塞了劇本,被迫演出具體的情節,一遍又一遍。

為的,只是這場戲的主角,自已不斷的感動自已,欣賞自已。

而此刻,劇本又變了。念之根本不需要李文清來做什麼,或者說,她最需要的,是媽媽能夠在這個時候,安慰自已,聽自已的煩惱,陪伴一下自已,或者能夠給到一點點的支援。讓自已能夠大哭一場,也是好的。

可是,眼淚是凍住的。

在媽媽面前,完全沒有流淚的衝動,甚至連眼睛都不想對視。

媽媽也是用搞衛生這種方式,找尋一切細節能夠了解女兒,知道她的生活細節,知道她的狀況。

沉默,兩個人之間唯有沉默。

念之出讓權力,讓李文清在家中四處留下自已的痕跡,能夠觸碰一切。除了自已。唯獨不出讓自已的心,兩人自始至終都沒有開啟過自已的內心去談論任何話題。

偶爾想起小時候,念之是那麼的粘著媽媽,跟媽媽有說不完的話,什麼都想告訴媽媽,到底是怎麼走到今天這樣的?

想不清楚了。

女兒對媽媽,有著最細密的觀察和審視。媽媽所有的細節都躲不過女兒的眼睛。

在李文清的婚姻中,從來就沒有得到過像樣的親密和尊重。父親沈平以一種非常疏離的態度生活著,他享用著李文清透過所有辛勤勞動付出的一切,並且不承擔相應的責任,他只要不打罵妻子,只要是笑呵呵的,他就已經是遠近聞名的好丈夫,獲得所有人的羨慕。

沈平幾乎沒有關心過任何妻子的內心世界,或者說,妻子有內心世界這件事,對他來說簡直像個麻煩。

女人為什麼要過得那麼擰巴和糾結,不能活得簡單一些,想那麼多有什麼用?全都是沒必要的事情。這就是沈平的觀點。

對他來說,生活就是最基礎的一些簡單組合,上班做事,和大家搞好關係,差不多就得了,下班就是有飯菜吃,看電視,下棋、釣魚、和朋友們喝酒討論國家大事、討論國際政治經濟軍事格局,這些才是真正有意義的事情,然後睡覺。

女人?女人懂個屁,女人只會被電視劇那種傻帽東西哄騙,哭了笑,笑了哭。

不用太過理睬。

有事情就解決事情,有問題就解決問題,解決不了的那就接受,比如家裡沒什麼錢,居住條件就這樣,大家不都這樣嗎?那生活本身就是這樣,接受就好。能力就這樣,沒辦法改變,也沒那個能力和背景,接受就好。

沈平像那個時代的所有男人一樣,他們活得紮實又簡單,像一段穩穩的程式,自我執行著。不受家庭的影響,也不受情感的影響。

任何李文清的情感需要,沈平都是不會理會的。他能給出最高的優待,就是開玩笑化解一兩句,調侃一下。這至少還讓人感覺到他看到了,他在乎。

但也僅此而已,到此為止。

如果不接受他的大而化之,輕鬆幽默的化解,那對不起,他沒有任何額外的東西給予。他會覺得女人怎麼腦袋這麼不好用,有病吧?

他就直接逃了,長時間在外面和其他男人在一起說笑,喝酒,打牌,他們永遠能直接的找到快樂,回家就睡覺了。

他真的完全可以做到不在意家裡這個女人的感受。

曾經有一段時間,念之以為爸爸是裝的,他以為爸爸裝作不在乎媽媽,在故意的氣媽媽,是一種情緒上的暴力。

但後來有一次,爸媽兩個人像是冷戰很久,晚上吃飯時間到了,沈平還沒有回來,李文清氣的不行,讓念之去鄰居叔叔家找爸爸。

念之也是氣鼓鼓的,但沒辦法只能接受命令去。走到門口,就被一屋子的煙霧繚繞嚇到,男人們一邊打牌一邊抽菸打牌,大家歡笑,非常快樂。他們時不時的,就爆發出非常大的笑聲,這幾個叔叔都是和爸爸從小一起長大,他們在一起時,還能看到童年時那種簡單的互相玩鬧的樣子。

這是爸爸在家中從未有過的輕鬆愉快,笑得那麼誇張,甚至笑聲伴隨著口水聲音。就是那種太過大笑,口水都收不住的聲音,需要吸溜吸溜的往回吸,一種只有幼兒才有的狀態。

說話都有點含糊不清,但眼神卻放著光彩。

念之在門口看著這一切,就想,爸爸其實根本不喜歡女人,也不喜歡家庭。他只喜歡他的朋友,他真正快樂的是和男人在一起,他在家中就從來沒有這樣的神采。

那麼,男人為什麼要結婚?

念之小時候沒有答案,她不知道大人是否思考過這個答案。

而和爸爸回去的路上,更震驚的事情發生了,念之問爸爸和媽媽為什麼冷戰這麼久,爸爸卻問,“什麼?冷戰?沒有吧,沒有的事。”

念之沒有再問,而回家後,在飯桌上,李文清再次提起,拿出了準備要大吵的架勢,可是,沈平卻糊弄過去了,他根本不接招,對他來說,嘻嘻哈哈得了。

他吃完飯,就回到客廳去看軍事頻道,關心海峽兩岸的大事。剔著牙齒,吃著老婆切好的水果,繼續享受生活。

原來,這麼久的痛苦感,只有李文清一個人有,沈平根本什麼都不知道,他就沒有感覺到。

而李文清,也不得不讓一切就這樣過去,繼續做家務,繼續幹活,繼續一個人打轉。

念之震驚的看著這一切,吃驚於大人們對真實的忽略,大人們欺騙自已的能力,以及大人們的視而不見。

人,是真的可以這樣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