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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他愛好成謎

洛子裘當然不會是普通的御醫。

這一點毋庸置疑。

她之前也未對他的身份有過多餘的猜想,畢竟一個君主身邊有幾個近臣,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但君主大發雷霆之後又升官發財的近臣,就不是那麼常見了。

閒著也是閒著,顏鳶來了興致。

“哦?陛下與洛御醫交情甚篤嗎?”

“那是自然。”

小醫徒到底也不過是十三四歲的少年人,提起皇帝對自家上峰的恩寵,不由地兩眼放光起來。

“師父與陛下那是打小的情分,在陛下還只是太子之時,師父便已經深得陛下信賴。”

“那麼早啊。”顏鳶感嘆。

這一句倒是真心。

楚凌沉繼任帝位的時間早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就是因為繼位時間早,年幼無依,所以才有了後來太后垂簾戚黨橫行的局面。

洛子裘若是那時便在楚凌沉的身旁,那可真是不可多得的少年情誼了。

小醫徒驕傲地抬頭:“娘娘聖明,先生與陛下相識之時,方入御醫院做醫徒。”

顏鳶笑道:“那不是與你一般的年紀?”

小醫徒頓時滿臉窘迫:“小的哪能和師父比,小的……”

顏鳶支著下巴,換了個問題:“洛御醫娶妻沒有?”

他與幼年楚凌沉相識時已經十三四,那之前她對他年齡的推斷應該是錯誤的,洛子裘比她想象中的年齡要大上一些,理論上早就過了婚娶的年紀。

小醫徒一愣,臉上泛起紅暈:“師父潛心醫術,未曾有過婚配。”

未曾婚配啊。

顏鳶若有所思。

洛子裘長得風度翩翩,又是天子近臣,前途一片光明,這樣的人物想來應該多的是想把女兒嫁給他的官員,即便他無心,怕是也早就被人榜下捉婿了。

這麼多年居然都沒被捉到麼?

他倒還挺滑。

顏鳶心中一動。

正想要再多問問,卻忽然聽見院外傳來一陣熙熙攘攘的聲音。

另一個醫徒匆匆跑進了院落之中,跪在門外,聲音驚惶:“小源!小源你在裡面嗎?看你知洛掌事回來了沒有?”

想來這座小樓並非人人能進,那人的聲音慌張,卻也只是著急地在原地打轉兒,始終沒敢跨入門檻半步。

顏鳶若有所思地望向小醫徒。

小源應該是他的名字。

此刻他也聽見了,他的神情焦急,臉上寫滿了為難,又不敢輕易地探頭。

顏鳶道:“你去吧。”

叫小源的醫徒越發糾結了,腳下卻遲遲未動,很顯然並不敢放任她一個人留在小樓。

顏鳶想了想道:“本宮點心送到,也不多留了。”

小源頓時如釋重負,感激地笑起來:“多謝娘娘體諒!”

顏鳶點點頭,跟著小源走出小樓。

那個聒噪的醫徒已經急出了滿頭大汗,看見小源如同看見了救命稻草,險些忘了向顏鳶行禮,頓時又是一頓手忙腳亂:“皇、皇后娘娘也在?小的叩見皇后娘娘,娘、娘娘……”

顏鳶:“……”

小源已經是一派少年老成的模樣,問他:“發生何事?”

聒噪醫徒道:“是連、連翹出事了……”

連翹?

顏鳶只覺得這名字莫名有些耳熟,定神想了想才記起來,是那個往佛骨塔送吃食的憨憨的小姑娘,洛子裘的徒弟。

她陪著小源與聒噪醫徒同行,堂而皇之地偷聽了一路。

今日她來得時間十分湊巧,御醫院裡正副職兩大掌事都不在,穆御醫去了慈德宮,洛子裘則被楚凌沉召去了,又趕上御醫院三月一次的宮人的會診,偌大的一座御醫院裡便只有醫徒當家。

不巧碰上碧熙宮裡的人上門求藥,沒有經過御醫的會診卻要擅自改動藥方。

碧熙宮那位娘娘有多受寵,所有人都知道,往日裡能通融的御醫們都會通融,醫徒們也有樣學樣,自然不會橫生枝節。

可偏偏今日撞上了連翹。

洛子裘的醫徒。

一個心智不算太過健全的小姑娘。

“你也知道連翹這丫頭的脾氣,她就跟碧熙宮來的朱雀姑娘吵起來了。”

“我們誰都勸不住,只能來找你。”

“走快些走快些,不然御藥房要被朱雀姑娘給掀了……”

聒噪醫徒說話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路上把前因後果說了個透徹。

顏鳶自然也是想看熱鬧的,便主動提出要為他們做主,於是在小源與聒噪醫徒感激涕零的目光中,跟隨著他們到了御藥房。

還未及進門,就聽見一個尖細囂張的聲音:“這藥是栩貴妃要取的!你區區一個醫徒,誰給你的膽子從中阻撓?!”

顏鳶在門口停下腳步。

自打她入宮,還從來沒有聽見過這樣尖銳囂張的聲音。

她示意醫徒不要出聲,她自己輕手輕腳地走進了御藥房的大殿。

御藥房裡層層疊疊都是藥櫃,她隱身於一處屏風後面,遠遠地看見了那個氣焰跋扈的人。

竟然只是一個宮女。

雖是宮女,看打扮確實要比普通宮女精巧得多,頭上金銀珠釵貴氣,眉宇間的妝容也精緻可人,如果不是此時她面目猙獰,恐怕比外頭的官家小姐也不遜色上幾分。

此時她火氣未消,一雙眼睛瞪得比貓兒還大:“我從前一直是這樣取藥的!”

御藥房裡萬籟俱寂。

有一個軟敷敷的聲音遲鈍地回答她:“師父說……沒有醫囑……不許給藥的。”

聲音的主人正是連翹小姑娘,此時她已經滿臉驚恐,卻仍然死死擋著藥櫃站在藥櫃:“萬一吃死了,就不好啦!”

宮女咬牙切齒:“我說了拿來外敷的,不是吃的。”

連翹的頭搖得像撥浪鼓:“不行不行的……萬一栩貴妃偷吃呢?”

宮女:“你!”

一個人想要吵贏心智不健全的人是極難的。

宮女氣紅了眼睛,轉頭向其他醫徒:“御醫院的人都死光了麼?把一個傻子放出來?!”

醫徒們面面相覷,幹道:“連翹師妹是洛掌事的徒弟。”

宮女冷笑:“洛掌事徒弟又如何,還不是個傻子?”

她的目光在人群中轉了一圈,冷道:“還是說你們認為栩貴妃罰跪佛塔,所以不配得到好藥?也不配有個心智健全的相與,是不是這個意思?”

顏鳶:“……”

厲害啊,這強行拔的高度。

這宮女眼神形態話語一氣呵成,顯然是這一套拳法常常打,早已經瞭然於胸。

眼下已經不是少一味藥材的問題了,而是御醫院狗眼看人低,剋扣妃嬪用藥的原則問題。這事可大可小,御醫院如今風雨飄零,可擔不起這樣的罪責。

顏鳶好奇問身後的醫徒:“她是誰?”

尋常宮女都是挑選過性格的,不至於潑辣這樣吧?

醫徒小聲道:“她是碧熙宮那位娘娘的近侍,據說是娘娘母親家裡的遠房表親。”

原來高低是個新貴親戚啊。

顏鳶恍然大悟。

怪不得鼻孔都要朝天了。

“我們自然沒有這個意思……”

御藥房的醫徒們已經快要被霸凌得哭出來了。

顏鳶的戲看得差不多了,從屏風後面走了出去,站到了宮女對面。

那宮女臉上怒氣未消,看到顏鳶愣了許久,才慌慌張張地跪地行禮:“奴婢叩見皇后娘娘,奴婢失態,請皇后娘娘責罰!”

顏鳶朝著連翹眨了眨眼。

連翹小姑娘就紅著眼睛,兔子一樣依附到了顏鳶的身後。

宮女抬起頭,惡狠狠瞪了一眼連翹。

顏鳶:“……”

這人是屬螃蟹的嗎?

“皇后娘娘容稟。”宮女跪在地上道,“貴妃娘娘她昨日剛出佛骨塔,生了病需要藥,可這些人有意為難。我們娘娘從前是犯了錯,但她眼下真的病得很重,皇后娘娘母儀天下,寬厚仁慈,能不能賞賜我們娘娘救命的藥?”

宮女說完,便用力磕了個頭,抬起頭來時眼淚盈盈。

顏鳶:“……”

還真是宋莞爾的親戚啊。

話術了得。

若是今日不站在她這邊,把藥給到她,就是挾私報復。

那便不是一個母儀天下,寬厚仁慈的皇后了。

人言可畏,橫豎都是賺。

聒噪醫徒在顏鳶耳邊低語:“她求的是南洋珠,用來做美肌丸,不是什麼性命攸關的藥。”

顏鳶淡道:“倒也不必,身體髮膚也是極重要的。”

宮女感激抬頭:“……娘娘聖明。”

顏鳶勾勾嘴角:“本宮正巧也是為此事來的,太后壽宴需要一批美肌之藥,沒想到洛御醫不在開不了方,不若等他回了,本宮命他做一批送到碧熙宮,如何?”

宮女愣愣抬頭,對上顏鳶真誠的目光,一時間也找不到合適的託詞。

若是方才她還可以藉著陛下的恩寵,強行拔高逼迫一下,眼下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皇后娘娘尚在等藥方,碧熙宮豈能越過皇后去?

“……多謝娘娘。”宮女只能磕頭道謝。

“免禮。”顏鳶微笑。

醫徒鬆了口氣,把早就打荷好的藥材交到宮女的手裡。

宮女悶聲不響接過了藥包,臨走之前斜眼看了一眼連翹,最終什麼都沒有說低頭離開了。

顏鳶也順勢離開了御醫院。

但她沒有立刻回望舒宮,而是順著御醫院的院牆,繞道到了後園的圍牆邊上,循著圍牆邊的一棵大樹,朝院牆裡頭丟了一枚石子。

院牆裡頭,一道黑影翻牆而出,落在她的面前。

“娘娘。”

邱遇跪在顏鳶面前。

“如何?”顏鳶問他。

邱遇低著頭道:“小樓二樓確有許多文書,屬下依照娘娘所述,果然找到關於魁羽營的檔籍……但屬下怕被發現,沒敢拿太多。”

邱遇從懷中掏出一本文冊,小心呈上。

“無妨。”

顏鳶欣然接過。

御醫院看似閒散,其實守備森嚴,所有入內之人都是嚴格監控的。

除了原本就生活在院內的人。

比如邱遇。

她今日本來就是兩全之策,若她自己可以進去,那自然用不上邱遇,若進不去,她便拖著幾個醫徒,讓邱遇可以有時間摸到小樓上去摸一摸。

這本來也是兵行險著。

邱遇畢竟曾經是楚凌沉的近衛。

“你能保密嗎?”

“屬下願為娘娘效忠。”

時候尚早,事情順利得有些不可思議。

也許是之前太過倒黴了,回程的一路上,顏鳶摸著懷中的文冊,都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走到一處拐角,她察覺到了身後忽然跟誰了一道目光,頓時警覺地停下了腳步。

“娘娘。”

碧熙宮的那位宮女站在拐角處,顯然是在等著她。

顏鳶道:“可還有什麼事?”

宮女跪在她面前,生硬道:“皇后娘娘寬厚仁慈,奴婢感激娘娘為奴婢解圍,所以有一樁小人之心想說與娘娘聽,讓娘娘好有所防備。”

顏鳶道:“說吧。”

宮女道:“他的師父洛子裘是陛下身邊的近臣,朝夕陪伴陛下,素來對我們栩貴妃多有針對,今日的為難也並非第一次了。”

“尋常天子近臣,唯天子命是從,天子喜歡誰就奉承著誰,但洛御醫似乎剛好相反。”

“打從我們家娘娘跟著陛下回宮,得了陛下寵愛開始,洛御醫便視我家娘娘為眼中釘。”

宮女別有深意的目光望向顏鳶:“奴婢這麼說,娘娘懂麼?”

顏鳶:“……”

……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