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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你是何苑

夜色下,顏鳶跟著那個叫連翹的小姑娘,穿越漆黑的甬道。

這一次她沒有拿蓮花燈,走路時什麼都看不見,只能抓著連翹的小手,一路跟著她的指引往前。

就在不久之前,她向連翹詢問是否知道楚凌沉救下的嬰兒和另一個少女的下落,原本以為可能需要用些手段,沒想到小姑娘滿口答應。

“當然可以呀!”

“真的?”

“娘娘是皇后娘娘,娘娘的話連翹是要聽的!”

連翹小姑娘信誓旦旦答應了,事情順利得簡直像是一個坑。

黑暗中,道路蜿蜒曲折。

顏鳶留著心眼,輕聲問連翹:“你叫什麼名字,是哪個宮的宮女?”

連翹憨憨道:“奴婢叫連翹,不是宮女,是御醫院的醫徒呀!”

醫徒?

顏鳶愣了愣。

她剛才看這位小姑娘哭嚎的模樣,只覺得大概是哪個邊邊角角的小夯貨宮女,竟然還是個御醫院的醫徒麼?

御醫院裡的小醫徒可是個個都是外頭的醫商名師之後,這小姑娘……還真看不出來啊。

顏鳶好奇問:“你是哪位御醫手下的醫徒?”

連翹自豪道:“奴婢的師父是洛御醫。”

顏鳶:“……洛子裘?”

連翹興奮道:“對呀對呀!”

她一興奮就停下腳步回過了頭。

顏鳶一不小心就撞上了連翹,只覺得身體就像是撞上了一堵軟敷敷的牆,一股清新甜膩的糕點香氣撲面而來。

連翹頓時捂著頭哭唧唧:“娘娘疼不疼?連翹的頭很硬的嗚嗚嗚……”

顏鳶:“……”

這人真的是洛子裘的徒弟?

明明看起來好像不大聰明的樣子啊……

想到洛子裘那副笑面狐狸的模樣,顏鳶忍不住猜想,難不成有什麼醫術,可以剖了人的心眼子裝自己身上吧?

黑夜中,兩人慢吞吞前行。

連翹果然是有自己的路子的,她顯然對皇宮的地形瞭如指掌,大到每一處院牆的缺口,每一波禁衛的輪守時間,小到每一棵樹在月光下的陰影範圍,她都一清二楚。

顏鳶跟著她停停走走,就到了御醫院的後門。

後門落了鎖。

只見連翹揚起小腦袋,給了顏鳶一個自豪的眼神,從脖子上掏出了一個鑰匙,開啟後門之後,隨後拉著顏鳶的手慢慢悠悠地繞到了御醫院中的小院。

“師父把小寶寶藏在書房了。”

“還有一個很兇很兇的女孩子。”

“旁人都是不知道的,只有連翹知道。”

連翹小姑娘笑得裂開了嘴,整個人更是軟糯如同一塊糕點。

她好像對人全然沒有防備,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做的事情是多麼離經叛道,只是領著顏鳶走進院落裡,熱情洋溢地開啟了書房門。

“現在娘娘也知道啦!”

書房裡,洛子裘查驗完灰騎帶回的藍城密報。他剛剛把手上的密報點燃,火苗還沒來得及吞噬紙張,忽然間傳來了一陣風。

門開了,洛子裘抬起頭。

一不小心,撞上了同樣震撼的顏鳶的眼睛。

洛子裘:“……”

顏鳶:“…………”

很顯然,連翹樓說漏了資訊。

很關鍵的那種。

“師父,娘娘說想要探望小寶寶~”

“……”

“……”

行吧。

來都來了。

顏鳶朝著洛子裘露出一抹笑容,大大方方地走進了屋子裡。

這地方上次她也是來過的,只是那會兒著急求藥,並沒有好好打量過,原來這間屋子的樓上還有一處高層的閣樓,此時閣樓上亮著燭火,看起來就分外顯眼了。

那是什麼地方呢?

顏鳶眯著眼睛看閣樓。

洛子裘已經從震撼中回過了神,他的臉上又恢復了得體的從容,微笑道:“娘娘怎麼有雅興到御醫院來?”

顏鳶道:“來看前夜的姑娘,想找她幫個忙。”

洛子裘自然知道她說的姑娘是誰,他想了想,倒也沒有為難,躬身對顏鳶行了個禮道:“娘娘請隨微臣來。”

顏鳶點點頭,跟著洛子裘的身影進了一處偏門。

偏門之後是有一條狹長的通道,通道的盡頭才是一間小小的房間,此刻是暗夜,房間裡透出的燈火就像是江上的行舟。

還沒有靠近,就聽見前方隱隱約約傳來嬰兒哭聲。

快到門口時,洛子裘缺停下了腳步,攔住顏鳶去路。

“娘娘等一下入內,需要小心些,那姑娘……”洛子裘停頓了一會兒,斟酌用詞,“……可能有些不友善。”

不友善?

為什麼會不友善?

顏鳶疑惑看著他。

昨夜他頂著一張斯文敗類的臉,溫溫柔柔一通勸說,梅園的小姑娘魂兒都被勾走了,怎麼還會不友善?不是應該攜家帶口都投奔他御醫院了麼?

夜色下,洛子裘的臉上神色說不出的低落:“昨夜微臣帶著那位姑娘去了梅園,帶出來一個兩個月大的嬰兒,檢視到嬰兒身上有毒蟲叮咬的痕跡,便勸說那位姑娘叫其他人出來,一同回御醫院。”

顏鳶:“她不願意麼?”

這個結局其實並不難猜。

那些人在宮中吃了大虧,靠著梅園的魚蝦苟延殘喘不知道多少年,又怎麼會輕而易舉地相信一個陌生人呢?

能夠帶出寶寶已經是莫大的信任了,想讓她們集體走出梅園,並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做到的事情。

洛子裘遲疑了片刻,輕聲道:“她答應了。”

那夜的風很冷。

小姑娘抱著孩子,蹲在梅園門口很久很久。

最後她終於鼓足了勇氣,再次鑽到了荒草之中的秘密藏身地,去勸說那些被毒蟲叮咬身上起潰爛疹的人,隨她回御醫院就醫。

她進去了很久沒有動靜,想來是裡頭也有過一番爭執,最後成功帶出來了兩個驚慌不定的女子。

顏鳶緊張問:“然後呢?”

沒有完全被信任,這是顯而易見的結局。

但不論如何都不至於反目成仇才是啊。

夜風吹過,洛子裘低垂下了眉目:“她們跟著微臣離開不過百步,就見到內務司的人……”

他沉默了許久,最後嘆了口氣,低聲開口:“放火燒園。”

……放火燒園?

顏鳶愣了,只覺得一股毛骨悚然的涼意鑽進了腳底心。

梅園極大,那些失落的房間她早就和彭越一間間檢視過,並沒有人生活的痕跡,唯有院子裡一人多高的雜草鋪天蓋地,根本無從深入探尋。

秋天到了,荒草已經變成枯草。

最快的方法當然是……

一把火燒了。

不論是鬼怪還是活人。

燒光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

“娘娘請務必小心。”

夜色下,洛子裘輕輕開啟房門,指引著顏鳶入內。

房間裡點著一盞晦暗的燈,燈下的牆角果然蹲坐著三個骨瘦如柴的女孩子,他們就像三隻老鼠一樣縮在焦爐裡,瞪著驚恐的眼睛看著突然闖入的人。

“你們……”

顏鳶還沒有來得及開口。

只見一個身影忽然從角落裡頭竄了出來,衝向了洛子裘:“騙子,你這個騙子!”

那人帶著哭腔,嶙峋的手伸向洛子裘的脖頸。

很快就發現自己夠不著,於是換了方向拽著洛子裘的手腕,狠狠一口咬下去。洛子裘自然會掙扎,於是那人的牙齒就落了空,但仍然從他的袖口撕了一片佈下來。

她的臉徹底暴露在了燭光下。

顏鳶認了出來,是那日最開始跟著她逃亡的女孩子。

此刻她的嘴裡還叼著咬下的布料,含恨的眼睛死死盯著洛子裘,全身上下寫滿了不死方休的氣勢。

看來洛子裘待在這裡已經沒有任何用處了,反而會讓女孩子更加情緒激動。

顏鳶想了想道:“洛御醫,本宮可以單獨與她們聊聊麼?”

洛子裘想也不想就拒絕:“不行,娘娘在這裡太過危險。”

顏鳶的目光在屋子裡掃視了一圈,輕道:“這裡沒有任何鈍器,她們短時間內是傷害不了本宮的,洛御醫只需在門外就可以了。”

這房間顯然是被刻意清掃過,裡頭只有一張床,既無桌子也無椅子櫃子,甚至連蠟燭都沒有燭臺。

洛子裘猶豫了會兒,點了點頭。

他退出房間,輕輕闔上房門。

屋子裡就只剩下了顏鳶和三個女孩子。

還有一個嬰兒。

嬰兒已經不哭了,烏溜溜的眼睛轉動著,胖乎乎的小手在空中抓握。

顏鳶看得有趣,不知不覺靠近了兩步,本能地想要把自己的手指頭放進嬰兒的掌心。

不料一個人影飛快衝了上來,一把推開了她:“你滾開!不要碰他!”

顏鳶抬頭看著她:“你不記得我了嗎?”

就在昨夜,她還來著她的手帶她跑遍了半個皇宮,最後還跳了湖,怎麼說也是過命的交情了。

女孩子惡狠狠瞪著顏鳶:“我記得!所以我沒有咬你!”

她的身體死死擋在嬰兒和顏鳶的中間,大有如果顏鳶再靠近一步,她就衝上去把顏鳶撕成碎肉的氣焰。

“在我改主意之前,滾出去!”

顏鳶不再向前,只是盯著女孩子的眼睛道:“昨夜只是巧合,那些燒園的人與我,與洛御醫並不是一夥的。”

女孩子尖叫:“我不信!”

顏鳶道:“如果我們是一夥的,反正都要放火燒園,何必帶你逃跑,陪你跳湖?你昨夜明明見過當今聖上了,難道皇帝和迫害你們的塗山公公也會是一夥的?皇帝想要拐賣些女孩子,何須大費周章偽造名籍?”

她的聲音不急不緩,連續一連串的發問,讓女孩子徹底懵了。

確實,如果皇帝需要民女,只需要貼個告示招募,然後說民女在宮裡犯了錯被處死了就好了,不需要這樣偷偷摸摸的。

所以皇帝和塗山公公必定不是一夥的。

眼前的這位是皇后娘娘,昨夜才帶她逃亡,皇后肯定和皇帝是一夥的,所以應該也不是塗山公公的幫兇。

女孩子的臉上起了動搖的神色。

角落裡兩個更為年長的女子見她動搖,頓時厲聲呵斥她:

“你不要相信她!”

“昨夜你就是輕信了那個男人我們才會被抓起來!”

“你忘記鈴玉她們還生死未卜,說不定、說不定已經被燒死了!”

“快趕她出去!!!”

被呵斥的女孩子瞬間紅了眼圈,臉上的猶豫之色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無窮的憎恨。

她尖叫著朝顏鳶撲了上來,想像對付洛子裘一樣對付眼前的皇后,她並不是想要真正傷害她,只是想要驅逐她出去。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皇后只是稍稍閃了閃,明明只是移動了很小的距離,卻不僅讓她的攻勢落了空,而且讓她的手腕也被皇后抓在了手裡。

胳膊上傳來一陣劇痛,女孩子整個人被皇后拽向了相反的方向,全身上下都被鉗制住。

她頓時慌亂地掙扎了起來:“啊啊啊——”

“皇后娘娘!”

房門被開啟,那個叫洛子裘的男人衝進了房間裡,神色慌張地看著皇后娘娘,眼看著就要上前幫扶勸架。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她聽見有一個聲音在耳畔響起:

“你叫何苑,是不是?”

幾乎是同時,那股束縛著她的力量瞬間鬆開了,可是她卻一動都不敢動。

女孩子全身僵硬,雙眼幾乎瞪裂開。

她剛剛聽見了那個恍如隔世的名字,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

在這宮裡,從來沒有人知道這個名字,即便梅園裡生死與共的姐妹都只能叫出她的小名。

她轉過身,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皇后娘娘:“你……”

顏鳶朝著她笑了笑。

從她表情看,她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出身草莽的山野草民,能只憑氣味就分辨出湯羹裡被下了蒙汗藥,被一隊經商的商隊騙到了帝都城裡,又因為超齡而無緣宮女甄選……

這樣的女孩子,她就認識一個。

她已經找了很久很久了。

果然是那個綁匪大哥的妹妹。

何苑長大著嘴巴,語無倫次:“你、你怎麼知……”

顏鳶背對著洛子裘,並不遮掩,坦然地開了口:“我受了你哥哥囑託,入宮尋你。”

“你騙人……我哥哥不可能認識官府的人……”

“本來是不認識。”顏鳶勾了勾嘴角,“誰讓他綁了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