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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枉為皇后

自那以後,楚凌沉便成了望舒宮的常客。

每天夜幕降落時,他便會一臉面無表情地駕臨,然後變戲法似的讓人找出了一堆內折,逼著顏鳶一本一本閱覽。

顏鳶對此感到十分頭痛。

她覺得自己彷彿穿越回了年幼時,被孃親逼著練字的歲月。

那時候她滿心滿腹都只有騎馬射箭,一篇千字文抄得歪七扭八,還總是企圖矇混過關。

每當那時候,她書香門第出身的溫柔孃親就會化身母老虎,吼出生平最大的氣勢。

吼完之後,孃親就會哭,從自己為了她的前程夜夜難眠,展望到以後嫁了夫婿之後被夫婿嫌棄是個不學無術的草包,繼而被趕回侯府的悲慘人生。

那大概是她第一次關於頭痛的記憶。

如今她書案前已經換了不同的人,壓力卻是有增無減。

楚凌沉當然不會哭,他只是攤著一張臉,在她面前的椅子上安睡。

偶爾半睡半醒,他就睜著一雙矇矓的眼睛,漫無目的地看著顏鳶,眼神中充滿了嫌棄。

楚凌沉:枉為皇后的廢物。

顏鳶:……

顏鳶惡狠狠埋頭苦讀。

一邊苦讀,一邊忍不住疑惑。

他到底是哪裡弄來的那麼多內折,這宮裡真的有那麼多是是非非嗎?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熬。

楚凌沉夜夜都到望舒宮裡當監工,宮裡的流言也愈演愈烈。

傳聞當朝皇后因為不得寵,故而拜了前朝的梅妃做靠山。

每當夜深人靜皇帝入眠之時,皇后娘娘就會撕下自己的臉皮,露出前朝梅妃的臉,輕而易舉地迷惑皇帝的心智。

顏鳶:“………………”

老天作證,她明明在挑燈夜讀好嗎!

而且那狗皇帝有半點被迷惑了心智的模樣嗎?

明明是她在被狗皇帝摧殘心智好嗎?

……

自那以後,流言就像是野草,慢慢地在後宮裡滋長著。往來的宮女太監已經開始繞過望舒宮走。

楚凌沉對那些傳聞聽之任之,仍舊選擇每天到望舒宮裡,上趕著被吸食心頭血,想來應該是有他特殊的用意。

顏鳶不確定楚凌沉的目的是什麼。

但她知道,這應該是她這位新東家派下的差事。

既然如此,她也樂得躺平。

她在白日裡抽空去了一趟梅園,找到了之前放在池塘邊的食盒。

食盒裡頭的點心都已經空了,就連幾個盤子都消失得乾乾淨淨,整個盒子裡頭空無一物。

若是野獸,對瓷盤不會有興趣。

顏鳶心裡便有了數。

她趁著夜色還未降落,又準備了一些糕點果子送了過去。

到第三日,她準備了一些嬰童也能吃的荷花糕,連同一些布匹針線剪刀,一同送到了池塘邊。

就這樣來來回回。

一趟一趟。

路上的宮女太監們看到她,每一個都恨不得長了八條腿逃跑,生怕跑完了一點就沾染了鬼氣,被吞進肚子裡。

阮竹把這一切看在眼裡,欲言又止:“娘娘,您這是何苦呢……”

關於梅園拜梅妃的傳說,其實一直都有。往日裡也有些個不得寵的妃子會偷偷去獻上一些果子祭品,祈求帝王能夠降下一些恩寵。

這些她本來是不信的。

要真如此,梅園就改名叫姻緣廟算了。

可是現在事實勝於雄辯,她們家娘娘確實自打去了梅園之後,陛下就真的夜夜都會到望舒宮裡,眼看著就對娘娘魂牽夢繞。

難道真的是梅妃顯靈?

阮竹浮想聯翩,痛苦糾結。

彼時顏鳶正往食盒裡面添荷花糕。

前幾日宮裡進了一些北邊牧區送來的乳酪,每個宮都分到了一小盒,顏鳶自己那盒沒捨得吃,也一併放進了食盒裡頭。

那東西酸酸甜甜,估計小寶寶應該是極為喜愛的。

阮竹看著她專注的神態,忍無可忍,鼓足了勇氣開了口:“娘娘,聖上已經夜夜都來了,娘娘生得美貌,其實本不必……”

顏鳶抬起頭:“嗯?”

阮竹欲言又止:“歪門邪道,不是長久之計。”

顏鳶遲遲明白過來,阮竹指的是她日日送食盒去梅園的事情,頓時失笑:“怎麼,你也信這些?”

阮竹張了張嘴:“可陛下確實……”

顏鳶道:“你看皇帝像是為本宮神魂顛倒的樣子嗎?”

分明是一副欠了八百萬兩銀子的嘴臉吧?

阮竹搖搖頭。

這個確實,皇帝每回來望舒宮,不是帶著公務便是奏摺,而且從來沒有進過娘娘的寢宮,每夜都只是在書房裡待足兩個時辰。

若是真有鬼怪纏身,應該也是勤政愛民鬼。

阮竹還是糾結:“可是娘娘,那些謠言……”

顏鳶輕道:“再等一等。”

再等一等。

讓謠言再醞釀一會兒。

所有的謠言都不是一蹴而就的。

就像冰原上要綻放一朵花,必定是數年之前就有人在冰層之下埋下了種子。

種子不會立刻發芽,而是會慢慢地生根,等到做足了準備才會在次年甚至後年破土而出,然後以最快的速度開出一朵花。

皇后被梅妃附身這件事太過荒誕。

不可能是那朵最終綻放的花。

所以還是需要再等一等。

……

日子平靜地過去。

距離顏鳶侍寢的日子,只剩下七日。

午後,顏鳶提著食盒去梅園,路上發現不巧漏了幾樣點心,於是又折返瞭望舒宮一趟。再回梅園的時候,已經比平日裡要晚了一些時辰。

梅園裡依舊荒草叢生,通往池塘邊的小路已經踩出一條小小的通道。

顏鳶撥開那些荒草,慢慢前行,忽然聽見池塘邊忽然傳來一聲“撲通”聲響,緊接著什麼東西胡亂掙扎拍地的聲音。

“誰?”

顏鳶本能開了口。

那聲音便更加慌亂了。

顏鳶加快了腳步,幾步走到了池塘邊,發現池塘邊的地籠被扯了出來,石頭上灑落了一地的小魚小蝦殘骸。

此刻小魚小蝦們還在瘋狂跳動,遠處的草叢裡傳來慌亂的沙沙聲,就像是有人急匆匆穿過荒草在狼狽逃竄。

顏鳶問:“是誰在那兒?”

下一刻,所有的聲響卻戛然而止。

一切安靜如初。

顏鳶站在石頭上遠眺,只看見滿院的一人多高的荒草,還有荒草盡頭的斷壁殘垣,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但顏鳶知道,它還在。

它不過是藏身在荒草叢中一動不動。

顏鳶低著頭,盯著手中的食盒,想了想道:

“你……不必害怕。”

“我不會去強行抓你。”

“我今日忘帶了幾樣吃食,所以才來晚。”

荒草堆裡依舊沒有什麼響動,秋風混雜著腥臭味撲面而來,一切安靜得好像早已經腐爛死去。

顏鳶不確定它聽見了沒有,只是自顧自輕道:

“前幾日的乳酪糕,不能久存,應該儘快吃掉。”

“只是乳酪糕,怕是不夠補充營養的。”

“只是魚蝦也並非長久之計。”

顏鳶對著那堆荒草,放緩了聲音,循循引導那個東西思考。

“近些日子多有傳言,說梅園鬧鬼,鬼童降世。想來再過陣子,內務司便會著手重新清整梅園,以破謠言。”

“他們一旦進入梅園,第一件會做的事情,便是一把火燒了荒草,到那時,恐怕捕獵一些小魚小蝦都難了。”

“知到最可怕的事情是什麼嗎?”

顏鳶輕聲道:“人,並不會簡簡單單就餓死。”

荒草堆裡寂靜無聲。

連風都靜止了。

很顯然它並沒有準備好。

顏鳶輕輕放下了手裡的食盒,隨後把石頭上還來不及收的小魚小蝦都撿了起來,把它們收攏成一堆,放到更遠的荒草地裡。

做完這一切,她轉過身開始往回走。

顏鳶走得不慢,一邊走一邊還要撥開荒草。

一步。

兩步。

三步。

她的身後傳來輕微的沙沙聲。

那聲音融在風裡,聽起來就像是風吹動枯草的聲響,很快就又停了。

顏鳶停下了腳步。

她身後有什麼東西正在注視著她,那些目光投射在她的脊背上,讓她的指尖都察覺到異樣的灼熱。

竟然不止一人?

顏鳶心中暗暗吃驚,卻終究沒有回過頭。

“我乃當朝皇后,足以庇護你們。”

“三日後的夜晚,我會再來,希望那時你們已經下定了決心。畢竟……”

顏鳶沉默了一會兒,腦海中浮現那日寫在內折上的批註。

她緩緩道:“稚子何辜。”

顏鳶說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原處。

自然沒有看見身後發生的事情。

就在池塘邊的荒草叢中,一雙髒兮兮的手悄悄撥開了一線荒草。

那是一個看起來不大的女孩子。

她穿著襤褸的衣裳,腰間掛著一條垂死的魚,臉上滿是泥汙,雙手緊緊抓著荒草,一雙眼睛死死地瞪著顏鳶離開的方向。

晚風吹過。

她腰間的魚輕輕晃動尾巴。

女孩子光著腳輕輕走到荒草深處,朝著裡頭一口枯井壓低了嗓音開口:“鈴玉姐姐,那個人……她說她是皇后……”

……

那時候,顏鳶已經走出了梅園。

她的手裡還留著替換的食盒,原本是應該直接回望舒宮的,卻不想在門口見到了出人意料的陣仗。

“拜見皇后娘娘金安。”

梅園門口荒蕪的宮道上,不知何時聚集了十幾個宮人。

他們在門口站成了一排,帶頭的是慈德宮裡的良玉姑姑,所有人都目光炯炯看著顏鳶,眼裡洋溢著虛偽的敬意。

“奴婢打擾皇后閒情逸致了,還請皇后娘娘恕罪。”

良玉姑姑上前,對著顏鳶又是行了個禮。

凌厲的目光落在顏鳶手裡的食盒上,臉上露出瞭然於胸的神情。良玉姑姑淡道:“奴婢奉太后娘娘的口諭,請皇后娘娘去慈德宮一趟。”

太后?

顏鳶心中閃過一絲訝異。

之前在融園聽見了太后不得了的秘密,她原本以為肯定會迎來一場浩劫的……然而太后卻彷彿將這一頁掀了過去,竟然並沒有追究。

融園賜浴之後,她就再也沒有見過太后。

現在是打算秋後算賬嗎?

楚凌沉他知道嗎?

顏鳶的心思浮動,臉上面不改色道:“本宮的裙子髒了,姑姑能不能跟本宮回一趟望舒宮,稍後再去?”

只要到了望舒宮,就可以想方設法讓阮竹去通知楚凌沉。

可惜良玉姑姑不為所動。

她連眼角都沒有抬一下,只是退開了一步,攤開手比了一個“請”的姿勢,冷聲道:“皇后娘娘,請吧。”

她的話音剛落,身後的宮人們瞬間行動,截斷了顏鳶落跑的生路。

“娘娘請。”

面無表情的宮人們異口同聲。

顏鳶:“……”

好樣的,大寫的狗仗人勢。

顏鳶攥緊了拳頭,目光森森。

不過是幾個身材魁梧的宮人,她如果真想要強行逃脫還是易如反掌的。只是一旦暴露了身手,後續會有無盡的麻煩。

顏鳶眯起眼睛,眼裡的怒火漸熄。

“好。”

她勾勾嘴角,溫順回答。

……

良玉姑姑在前面引路,顏鳶乖巧地跟在她的身後。就這樣一路跟隨著她走進了慈德宮的院門,穿行過寂靜的廊道,最後停在了慈德宮的正殿之前。

“娘娘,請吧。”

良玉姑姑在顏鳶的身後緩緩道。

大殿門徐徐開啟。

殿內的主座上,太后的身影正襟危坐。

顏鳶站在門口,只覺得一股涼意從腳心鑽進了身體裡頭,明明太陽還未落山,她指尖已經有了涼意。

“娘娘,殿內請吧。”

良玉姑姑的催促聲響起。

此時太陽已經西移,大約是申時。

這就意味著,楚凌沉照常到望舒宮的時辰,大約還有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太久了。

足夠很多事情成定局。

顏鳶忽然有些後悔,自己是不是不應該輕易地變更東家,更不應該在同一個狗崽子身上賭上性命。

真的是……

活菩薩也不帶被宰兩次的。

“娘娘,太后還在等著您。”

顏鳶屏住呼吸,一步踏入殿內,殿門就在她的身後緩緩闔上。

視線忽然變得昏暗,顏鳶看不清楚眼前的東西。她定了定神,才找到了合適的位置,跪地行禮:“臣妾拜見太后。”

狗皇帝最好能在一個時辰內趕來。

顏鳶跪在地上,在心裡嘆息。

否則他就準備收拾收拾,換一個夥計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