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至目前為止,僅靠白蓮教與鄉紳募捐米糧支撐,開設粥棚救濟災民。
受寶稚縣崩堤影響,下雨各縣均有不程度受災情況,受災百姓一日多過一日。
大雨停歇後的第三日,寶稚縣內洪水依舊未退。
朝廷文書尚未抵達,各縣糧倉無法開發,即便是開了,有沒有糧還得另說。
江景辰分不出精力去管糧倉之事,雨停後便沿著下游一路巡視,發現有幾條用於洩洪的河道出現嚴重淤堵的情況。
連日不見陽光,不知大雨是否還會再降,水患治理已是刻不容緩。
偏偏在此關鍵時刻,町州米價極速上漲,僅三天時間,米價整整高了十幾倍之多。
“公子,先前所買的米糧,包括鄉紳所捐在內,就目前町州災民情況而言,咱們手頭上的米糧只夠支撐五天時間。”萬金將當前面臨的狀況說了一遍。
青玉不可置通道:“咱們從江南道調來了那麼多米糧,還有淮南道各州縣鄉紳捐的也不少,不說三個月,一個月總是可以的吧?”
萬金解釋道:“江南道也是水患災區,雖不如淮南道嚴重,可也同樣需要米糧救助災民,宋公子依著往年規矩,將大部分糧都給分到各州刺史手裡,只餘下兩成儲糧應急,總不能都運過來。”
相比之下,江南道是自家地盤,沒道理在自家也遭災的情況下還把備糧拿出來給別家吃。
糧食就是命,自然得緊著自家人先。
頓了頓,萬金緊接著說道:“除了公子親自談十三位鄉紳,其餘各州縣募捐的錢財和米糧極為有限,都不夠用於救助本地災民。”
以前是隻管江南道,又有宋硯及其莊先生相助,江景辰從未操心過救災之事,也就是現在擔任水部郎中之後才開始親身接觸。
在他看來,能夠用錢解決的問題,那都不是問題。
但是,僅限於解決自家的問題。
往年江南道一開始也漲,後來江景辰有了勢力之後,在莊先生的幫助下歷經兩年時間,才將米糧漲幅控制在三倍左右。
這三倍高價裡頭,包含給各州官員的份子錢。
那時候他算是一個商人,現如今是朝廷命官。
有著這層身份,不需要再像往年那麼費心思,只需稍稍用些手段就能夠將糧價給壓下來。
但這是個容易惹眼的事情,因此江景辰並不準備親自去做,而是找到了李守拙。
“米價飛漲,於民無益,下官今日特意前來向王爺獻策。”
“獻策?本王何時說過要插手此事了?”
“您沒說,但下官明白您一定會願意這麼做。”
“你倒是說說看,憑什麼敢如此確定?”
“救民於水火,乃是施恩顯德之舉,亦是大功一件,王爺捨得放過嗎?”
“這個嘛......”
送到嘴邊的肉,哪有不吃的道理?李守拙故作沉思,片刻後開口道:“你先說說,有何良策?”
江景辰所想到的是范仲淹曾用過的手段,也是經過驗證後最為快速有效的辦法。
李守拙聽完之後,從最初的不理解,到最後的震驚,也終於明白母妃話中深意,更加堅定了決心。
“大才,景辰當真是大才啊!”
如此人才,絕對不能夠讓老三給拉攏走。
李守拙連連誇讚,緊跟著說道:“在原有的米價上再漲一倍,這樣的命令由本王來下,傳入京中必會引得老三告本王的黑狀,到時候本王再反手給老三一個嘴巴子,想想就覺得心中暢快無比啊!”
仰天一陣大笑,李守拙回過頭來說道:“既能救濟災民,又能收拾老三一頓,也就只有你江景辰才能想出如此一箭雙鵰之計,真不愧是本王麾下第一心腹謀臣。”
江景辰不置可否,轉言道:“如今寶稚縣下游淤堵嚴重,必須趕在大雨來臨之前將洩洪河道疏通,下官不好久留,王爺也快些行動起來吧。”
李守拙起身親自相送,開口道:“本王與你分頭行事,待處理完一切事宜再行暢談。”
當前現有的條件,想要疏通河道的話,必須要依靠河工。
若是平常倒還好說,眼下洪水未退,下水疏通河道極為危險。
江景辰沿途召集所有能夠召集來的河工,看著那些面板黝黑、滿臉憨厚的中年漢子,情緒忽然變得有些壓抑。
他先是對著河工們深深鞠了一躬,隨後開口道:“本官知道這時候下水極為危險,但卻不得不這麼做。箇中緣由本官也不多說,只一句:活著回來,每人可領一千貫,倘若回不來,家中妻兒老人皆由本官負責照顧此生。”
有人開口詢問道:“大人,您說的話算數嗎?”
江景辰回應道:“本官姓江,名喚景辰,身居正五品水部司郎中一職,聖上欽封忠義伯,本官在此起誓,方才所言,字字皆真。”
頭一次有官員在百姓面前起誓,而且還是個伯爺,河工們顯得有些惶恐。
這跟那些不拿他們的命當回事的官員比較起來,只能說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大人倒也用不著發誓,這活總得有人來幹,我第一個來。”
“我也來......”
“還有我......”
沒有多激動人心的發言,就只有簡單的一句話。
河工們的臉上看不到太多的情緒,沒有說一句信任的話,可眼神中卻充滿了信任。
這份信任來得有些莫名其妙,甚至可以說無從談起。
可他們就是信了。
這份信任不是單靠表現,而是實實在在拿命去疏通河道。
這樣的事情對江景辰來說是極為不可思議、且在這個朝代是不可能會發生的事情。
萬金也好,青玉、青瑤,乃至他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是因著一份恩情,才會死心塌地的守著他,護著他。
可眼前的河工們不過是初次見面,卻因一句話就豁出性命。
江景辰一時間有些分不清,河工們是信任自己,還是為了許諾出的兩件事?
又或者說,是為了那些和他們一樣的普通百姓?
“大人,要怎麼做,您下令吧。”
他們什麼都沒說,但他們什麼都明白。
這活,總得有人來幹。
既然當了河工,那就要做河工該做的事情。
沒有得選,也不需要選。
江景辰收斂心思,回過神來,開口道:“不著急,在此之前要先做好安全措施,最大程度來保證你們的安全。”
河工們咧著嘴角,大笑道:“大人放心,我們的命賤,不值錢。老話說的好:一條賤命,賊老天都不稀得收,活的可久了。”
活的越久,受的苦也越多。
死不掉,也活不好。
何工們個個都在笑。
他們臉上的笑容沒有半點勉強,嘴角上揚時,像是對老天爺的嘲諷:你看,我可是在笑話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