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子明看到自己父親回來了，趕忙蹬蹬蹬跑過去，一把抱住他的腿，弱聲弱氣開口說了第一句話：“爸爸，他們欺負媽媽。”
餘章牽著他的小手走過去，站在自己妻子身旁，“發生什麼事情了？”
趙曼快速把事情說了一遍。
雖然沒提兒子的異樣，但餘章對妻子十分了解，心知若非有所懷疑，以妻子的性格，不可能故意攔著人不讓看。
餘章心念轉瞬如電。
“王警官是吧？警察就算上門調查也得有所依據，你們僅憑受害者家屬的一面之詞，無憑無據就上了我家的門，還試圖搜查我家床底，已經違規了。”
“我會保留向貴局問責的權利。”
餘章淡然的說道，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就直擊關鍵。
不僅不讓繼續查，還要追究他們的責任。
王警官不禁鬆了一口氣，剛剛面對餘章的視線，他就有這種感覺，現如今，這種感覺算是落地了。
王警官面色微變，小心翼翼問：“你是律師？”
餘章矜持頷首，“從業至今，剛好十年。”
要命，換做其他職業，還能糊弄一下，律師就是專門吃這碗飯的，比他們當警察的還要清楚警察的所有規章條例，根本不可能糊弄的過去。
這下得回去寫檢討了。
王警官心裡後悔的不行。
果然啊，這大師，還是要找年紀大的，年紀小的，就是不能信！
王警官勉強擠出笑，“我們就是陪受害者走訪一下，沒有其他意思……”
“受害者若是懷疑你們局長，你會無憑無據上門走訪嗎？”餘章不客氣的反駁。
王警官聽出他話裡的威脅，一時如喪考妣。
也不敢再多說什麼，生怕又被對方抓到話柄。
王警官推搡著徒弟站起身，“抱歉，打擾了，我們這就走。”
好不容易有眉目了，劉玥怎麼肯答應現在就走？
“明明看一下床底就能解決的事，為什麼要百般阻撓，是不是做賊心虛？今天你們讓看我們要看，不讓看我們也要看！”
說著，劉玥抬腳就要往余子明的房間走。
之前她多留了個心眼，特地看了下余子明是從哪個房間出來的。
餘章也沒攔她，只是淡淡說道：“沒有經過別人的同意，就拿手機懟著別人直播，已經侵犯了別人的隱私權，可以處五日以下的拘留。”
“未經主人同意，強闖私人住宅，是非法侵入住宅罪，可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坐牢可還行？！
杜斌忙不迭拉住妻子，“老婆，你別衝動。”
劉玥氣得臉都白了，“你們這是包庇！”
這一家人，簡直是魔鬼！
有這樣的父母，怎麼會養不出魔鬼來？！
“這位女士請慎言，目前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我兒子就是霸凌者。現在是法治社會，一切都要講證據，而不是靠可笑的算卦。你這樣我完全可以起訴你誹謗。”
餘章淡然地說道。
對比已經氣得臉紅脖子粗的劉玥，餘章甚至連面色都沒有變一下。
要比口舌之利，律師要是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劉玥胸口劇烈起伏，已然氣得說不出話。
眼看一行人就要鎩羽而歸，手機中突然再次傳出了紀搖光的聲音：“兩位看上去也不像是會教出熊孩子的家長，難道就不好奇，自己兒子為什麼會成為霸凌者嗎？”
餘章目光如電，直直朝手機螢幕後的紀搖光射去。
“這位大師，我再重申一遍，沒憑沒據就給人扣帽子，叫誹謗，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餘章繼續道。
紀搖光聳了聳肩，絲毫不懼他的威脅。
“摳字眼沒意思，餘律師。你兒子到底有沒有嫌疑，你知我也知。
“我就跟你直說吧，霸凌者曾經也是被霸凌者，你現在若是一味包庇，回頭等孩子跌進無盡的深淵，再也爬不出來，屆時你們夫妻可千萬不要後悔。”
沒有哪個做父母的，能聽由別人這麼詛咒自己孩子。
趙曼差點沒跳起來，“你敢咒我兒子？”
紀搖光沒說話，隔著手機螢幕和餘章對視著，嘴角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容。
餘章沉默數秒，咬了咬牙，“我帶你們去我兒子房間看一下。”
“老公？！”趙曼不敢置信驚呼。
餘章湊到她耳邊，壓低音量，“床底下什麼都找不到最好，要是找到，說明這位大師確實有點本事。你也聽到了，咱們兒子也是受害者，你也不想他一直被人欺負吧？”
他平時工作忙，不怎麼在家裡，兒子的事情，都是趙曼負責。
趙曼想想覺得也是，也就沒再吭聲。
餘章正準備往兒子房間走，腳邁開卻沒能走出去。
低頭一看，兒子正死死抱著自己的腿。
雖然他一語未發，但這個反應本身就已經給出了答案。
餘章心裡有了數，俯身把兒子強行抱了起來。
“做錯事沒什麼可怕的，每個人都會做錯事，爸爸也會。當我們發現自己做錯了時，需要做的是及時糾正，而不是隱瞞掩蓋，然後在錯誤的路上越走越遠。
“不要怕，爸爸媽媽都在這裡，我們會陪著你一起改正它。”
余子明僵硬的身體慢慢放軟，趴在他耳邊，小小聲道：“爸爸，你不要討厭我。”
“乖，爸爸永遠都不會討厭你。”
餘章親了親他的臉頰，抱著他大步流星走進房間，毅然決然將兒童床掀起一半。
“角落裡真有個盒子！”
劉玥驚呼一聲，顧不得形象，趕緊爬到床底，把盒子掏了出來。
開啟一看，裡面整整齊齊碼放著七支噴劑，其中五隻都已經用完了。
“這東西我從來沒見過……”
饒是早已有了心理準備，可真當翻出了“罪證”，趙曼心裡依舊難以接受。
餘章比她要鎮定，低頭詢問兒子，“東西哪裡來的？”
余子明把臉藏在他脖頸間，怯生生回道：“別人寄給我的。”
“誰寄的？”
“我不知道，網上認識的。”
“哪個網？”
余子明這次不肯回答了，甕聲甕氣道：“不能說，我發過誓，說出去爸爸媽媽會死。”
對小孩子而言，爸爸媽媽死掉，是最可怕的噩夢了。
餘章沒有再逼他，扭頭看向妻子，“你去把兒子電腦開啟，讓兩位警官看看。”
因為兒子是個早產兒，打小身子骨就弱，夫妻倆只希望他能健健康康的，對其他的並不做過多要求，像其他孩子不被允許擁有的手機電腦，早早就給他配齊了。
趙曼依言走過去開啟電腦，上面乾乾淨淨，什麼也沒有。
“我來吧。”
小吳把執法記錄儀交給師父，主動坐到電腦前，十指在鍵盤上飛快敲擊著。
很快，電腦上被盡數抹除的痕跡，一一被複原。
“你們自己看一下吧。”小吳站起身，讓出位置。
電腦螢幕上開啟的是一個開放式筆記軟體，是專門用來寫日記，記錄生活瑣碎的。
這時候也不是顧及孩子隱私的時候，夫妻倆快速瀏覽日記內容，表情先是輕鬆，隨後逐漸變得凝重，跟著突然又變得怒不可遏，直至最後一臉後怕。
這確實是余子明的“日記本”。
前面五分之三的內容，都是一些孩子氣的小煩惱，比如爸爸又加班啦，比如媽媽下廚又失敗啦，比如老師留得作業太多啦，等等。
直到兩年前，日記內容陡然一變，成了恐懼的宣洩口。
根據日記內容，余子明跟著父親轉學到這個城市，是插班生，性格又比較內向，長相又跟女孩子一樣。
所以沒有在學校交到什麼朋友，男生嫌棄，女孩子也不願意接近，每天都獨來獨往。
但因為他穿戴不俗，還經常有高檔轎車來接，校外的一群小混混很快就盯上這隻肥羊。
起先，只是敲詐勒索一些零花錢。
後來，因為余子明一直逆來順受，這群人開始變本加厲地欺負他。
鑽褲襠，吃泥巴，舔鞋面，這些都是小兒科。
因為余子明長得像個小姑娘，這些人會故意扒掉他的褲子，拿繩子綁住他的下面，揮舞著剪刀，說要幫他做回女人。
種種惡行，連劉玥夫妻都看不下去，更不要說身為父母的餘章趙曼夫妻。
趙曼抱著兒子，哭得泣不成聲，“寶貝，你怎麼不告訴媽媽？”
餘章臉色鐵青，額頭青筋突突直跳，儼然已經在暴怒的邊緣。
“你兒子應該就是在這時期心理發生了扭曲，然後被別有居心的人盯上，一步一步誘導他走上了違法犯罪的道路。如果不是發現得早，恐怕真的會走到萬劫不復的一天。”
小吳不是在危言聳聽，而是在陳述事實。
霸凌持續了整整一年時間，就在余子明再次承受不住，在“日記本”上留下遺書，準備自殺之際，一個匿名網友給他留言：為什麼要死呢？該死的明明應該是那些畜生。
在這個匿名網友的“開導”下，余子明打消了自殺的念頭，開始觀看各種血腥影片。
網友美其名曰：鍛鍊膽量。
等膽量鍛鍊到足夠大，就到了實踐環節，網友開始教余子明怎麼虐殺流浪動物。
從剛開始的各種膽怯恐懼，怎麼也不敢下手，到面無表情砍下流浪貓四肢，剖開懷孕流浪狗肚子，全程手都沒有抖一下，也不過就短短兩個月的時間。
余子明逐漸愛上了這種殺戮的快感。
他也終於透過了匿名網友的考核。
對方給他寄了七支乙醚噴劑，一步一步教他如何避開監控，如何將人迷暈，如何給人貼加官，如何在事後掃除所有痕跡……
“天吶，這是在培養犯罪分子嗎？這匿名網友到底是誰？”
劉玥越看越驚恐。
其他人也全都不寒而慄。
不滿八歲的孩子，用貼加官這種酷刑霸凌同學，這本身就已經很可怕了，更可怕的是，居然還有人在背後操縱著這一切。
對方究竟想幹什麼？
【你們快看熱搜！】
直播間突然有網友瘋狂發彈幕。
小吳趕緊開啟手機，發現一條“千萬不能因為他是小孩就放過他”的詞條，噌噌攀上了熱搜頂峰。
點進詞條一看，饒是身為警察的小吳，也忍不住打了個冷噤。
這個詞條彙集了很多小孩出事的訊息，但導致他們出事的，卻是另一個孩子。
比如，一個小學生溺水求助，路過的學生好心將他救了上來，他反手就將人推下水去。
如果不是剛好有大人路過，只怕這個小孩就要淹死了。
然而所有的證據擺在眼前，這個推人下去的小孩還在狡辯，表示自己‘不是故意’的！
又比如，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將一個比他小的小女孩溺死在糞坑裡，居然只是因為對方跟自己妹妹搶東西，他想要教訓一下對方。
【這種小畜生才應該死啊！】
【呵呵，現在進少管所，過兩年出來，什麼影響都沒有，這保護法，真的不知道在保護什麼。】
【想多了，做個鑑定，如果有精神疾病，連少管所都不用進了。】
網友們議論紛紛。
種種惡性事件，層出不窮。
整個網路人心惶惶。
小吳想了想，給網警部門的同事打了個電話。
幾分鐘後，他結束通話電話，表情無比凝重。
“這些案子都查過了，那些施暴行兇的孩子，或多或少都瀏覽過一些色情暴力網站，還在‘好心’的匿名網友指導下，在網上專門模擬過施暴行兇的過程。”
餘章沉聲問道：“追蹤不到匿名網友是誰嗎？”
小吳搖了搖頭，“境外IP，無法追蹤。”
原本以為是個案，沒想到竟是集體犯罪，而且犯罪團體還是一群沒成年的孩子。
究竟是誰在背後操縱？
現場氣氛變得緊張起來，劉玥也從一開始的憤怒，逐漸冷靜了下來。
現如今事情已經不僅僅只是她的孩子被霸凌了，而是千千萬萬的孩子，被霸凌。
更甚至，有的霸凌者，也是受害者！
看到這熱搜的紀搖光眉頭卻是直接皺了起來。
在周圍的顏治和傅聿辭見狀，都不敢打擾她。
“接下來的事情，交給警察同志了。”
紀搖光說著，結束通話了連麥。
“還有一卦，我先欠著，我有點事，先去解決。”
紀搖光強忍著憤怒，跟網友們請了假。
直播間一關，紀搖光的面色瞬間就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