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三簡在疑惑，在凰霄的口中，天道很不錯，一句“上蒼有好生之德”不知道給多少生靈留出了後路。

可它又沒有那麼仁慈，不然也不會一道天雷把鳳鳥一族最後的倖存者劈成傻子，到現在還在自己的識海里和天雷作鬥爭。

天道本該只是一種規則，現在，它卻有點像人。

人才會鬧脾氣。

不過天道到底不是季三簡該管的，她現在要管的是凰霄的囑託：進修真界之前不能修煉。

那這日子就很佛繫了。

季三簡以季小簡的身份給戴沐恩送了封信，說她娘季簡雲遊找藥去了，請戴沐恩幫忙在城中給她找個地方住下。

其實陸合明自來往這個山洞的人開始多起來以後，他在外人面前便一直靠易容丹。現在也是，搬進見息大都後，陸合明的易容丹沒斷過。

閒下來以後，季三簡專注於和常三探討藥材的移植問題，新年前，兩人編撰出一份初版出來。

常三說，新年後這書要送到醫師協會去，讓協會的人著手試試能不能真正批次種植，不能的話還要再改。

新的一年到了，阿卓有問過季三簡要不要給村長爺爺寫信，季三簡沒同意：

“太子殿下可是如狼似虎的盯著咱們呢，季家母女的身份是漏洞，不能給村長他們惹禍。”

“可我覺得太子要是想查，你也瞞不住。”

“是啊，”窗邊，季三簡正支著自己臉看外面走街串巷的賣貨郎，她說，“成年人嘛，總要有些沉默。”

我默許你這麼做，你也別得寸進尺。

阿卓：“對了，你讓我看著的那個青眼睛，最近有點不對勁。”

童試頭籌案至今沒下文，這案子太玄，查不到事情起因，更查不到誰下的黑手。

負責護送那些替換掉童試頭籌進京的孩子們的家長，紛紛自殺於路上，屍體被發現時，所有能查到他們身份資訊的東西都被毀掉了。

手法之乾淨利落，聞所未聞。

放眼整個大榮王朝，能培養出這樣人手的勢力，也沒幾個。

後來御史臺介入，錦衣衛從大理寺獄提走了那些孩子，因為這事，朝中還狠狠參了錦衣衛一本。

錦衣衛全員酷吏，可再動刑不能動到十歲上下的孩子身上，周煜繆因為這事發了一頓脾氣。

隨後此案就變性了，成了針對御史臺和錦衣衛的攻擊。周煜繆為人陰狠歹毒最為記仇，新年之前，他處決了兩個參他的言官。

冒充季小簡的那個青眼睛只有七歲大，被提進錦衣衛的大牢後也只是關著。

為這，阿卓特地跑了一趟錦衣衛的大牢——去送監控攝像頭。

季三簡給阿卓安排了任務：盯住這個人。

阿卓彙報：“最近這幾天，青眼睛的眼睛不對勁。有那麼一天晚上，他的眼睛完全瞎掉了。”

“那天晚上有什麼特殊嗎？”

“不是月初也不是月中，沒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另一邊，周煜繆正在用“新年”做文章，試圖攻克這幫孩子的心理防線。

孩子畢竟是孩子，眼看著新年到了，別的孩子有新衣服，有新玩具，能吃到好吃的，他們卻只能被關在錦衣衛的大牢裡。

周煜繆先抓了那幾個超過十歲的少年審問，他直接恐嚇道：“現在朝中都等著一個答案，你們不說，本官只能打到你們說。反正你們都超過十歲了，朝裡那些大人物的慈悲，慈悲不到你們頭上。”

新年當晚，整個錦衣衛大牢在嚴刑拷打和慘叫聲中度過。

周煜繆的審訊傳不到季宅裡，今年，季三簡準備了羊肉銅鍋。

陸合明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阿卓和凰霄又是能吃的，季三簡一揮手，定了三隻成年草原羊。

“咱們一隻涮，一隻烤，一隻蒸著吃！”

“萬歲≧▽≦”

沒有什麼能比現在這個時刻，更能展現金錢的好處。

沒錢，她連凰霄都養不起！

太子宮中來人慶祝新年，又旁敲側擊了季丹師的去處，季三簡神秘兮兮笑了：“回去轉告你家太子，我娘說了，年後有大禮送給他。”

實際上是季三簡終於湊齊了一副洗筋伐髓的藥方。

這是純修真界藥方，用不得凡俗界的藥材，卻要和凡俗界的體質。

這也是季三簡和常三這麼每天鑽研種植的一部分原因，她需要藥材本身弱化藥效。

見息大都的新年夜最為熱鬧，琅帝特地撤了宵禁，家家戶戶吃完飯後可以自由上街看燈。

季三簡和陸合明祭奠完各自的父母后迫不及待也去了，季三簡還是第一次過這麼熱鬧的古代的新年。街上到處是賣新年花燈的小販，還有拉糖人、糖葫蘆，雜技，宵禁一直取消到元宵節，這半個月是大家賺錢的好時候。

兩個人在街上逛得目不暇接，午夜鼓後，見息大都官方燃放的煙花敲響了新的一年。

“新年快樂嘍！”

孩子終究是有孩子的童趣。

陸合明問季三簡：“你說咱們去到修真界以後，還能過到這麼熱鬧的新年嗎？”

季三簡大聲回他：“你要是想，咱們就過！”

外面的鞭炮聲再熱鬧，傳進錦衣衛的牢獄裡，也只剩下幾聲單調的爆炸聲。

遠沒有烙鐵烙進皮肉的聲音響亮。

人再一喊，這點聲音徹底沒了。

周煜繆最喜歡折磨人，最最喜歡看人受折磨，外面鞭炮終究是小孩子過家家，沒什麼比欣賞他人受刑然後逐漸崩潰更能讓他高興。

“說，你們到底是怎麼被選中的，誰是你們的主子，你們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我說，我說！”

終於有人撐不住了。

據這個孩子的口供，他本是普通樵民的兒子，有一天有位貴人來村子裡選人，說是要帶到見息大都裡給貴公子當下人。

他們那地方在海邊，離見息大都太遠了，大家都不願意，可那位貴人出手極為闊綽，願意花五十兩銀子請一位，之後每月三祿銀。

大家震驚於這銀子數量，紛紛舉手報名，可這位貴人也奇了，招人不看幹活是否伶俐，而是看身高、體型，長相。

他被選中後，貴人給了他家額外五兩，並跟他簽訂協議：此後發生的任何事不許說出去，不然要賠五百兩。

他只是個樵戶的兒子，沒見過這麼多錢，自然趕緊簽字畫押認下了。

他說，他被帶走後進行了一系列的秘密訓練，讓他模仿別人的筆記寫字，學著別人的口吻說話。

半年後，他被蒙著眼睛帶離，也是從時候開始，他才知道他要扮演童試頭籌。

他的家長是他的教官，在最後的行程裡看管並監視他會不會出岔子。

抵達見息大都的前一晚，他的教官告訴他，不管發生任何事都不許洩露這半年來的經歷，不然他的家人會身首分離。

“大人，大人！”少年苦苦哀求，“您一定要救救我的家人，我的家人是無辜的！”

周煜繆好整以暇地問他：“新年以後本官要上朝，你可願意當著滿朝文武的面說這些話？”

“草民當然願意。”

“給他簽字畫押。”

少年迫不及待按下指紋，又求周煜繆：“大人，我的家人……”

周煜繆只是冰冷地笑了。

“放心。”

少年鬆了一口氣，可他不知道，這兩個字不代表任何承諾。

錦衣衛的都指揮使，閻王心腸。

七天後，琅帝開朝，周煜繆用這個少年做炸彈炸蒙了文物百官——到底要不要審訊這些孩子。

一旦開始審訊，案子的真相確實有可能查到，但道德何在？！

人的底線何在？

琅帝最終不能下定決心，只是：容後再議。

周煜繆不擔心，反正他們錦衣衛也沒有好名聲，他只在乎這案子帶來的榮耀。

一旦破了這童試頭籌奇案，從今往後，史書上必將永記他的名字。

周煜繆這一舉動後，連帶太子都不大好。

只要琅帝開了這個先河，讓以後的歷朝歷代有此先例可依，屆時極有可能釀成大錯。

功未必在當代，其罪必在後世。

太子這麼一心急，身體狀況跟著直線下降，連著兩夜急召御醫進宮。

第三天，神秘人物季丹師終於出現了。

她來了她來了，她帶著她的偽裝和藥材進宮了。

實話說，季三簡的狀態也不好，這粒易容丹她必須吃，可一旦吃下，她就要動用靈力。

現在她的身體，經不起再一次失控了。

凰霄寸步不離跟著她，只要她出事，她便出手帶她離開這裡。

太子看見凰霄，未曾多問。

早在下屬傳遞來的情報中他便看見過這個人。

他派人去了蒼雲縣，查到最一開始是這個女人帶著季小簡出現在頂雲山腳，隨後她帶著季小簡一直生活在那。

季小簡管她叫“姑姑”，她力大無窮，可能是修士，但腦子不行，為人痴傻，不通人情。

姬乾雲懷疑此人應該是季簡留給自己女兒的護衛。

這些丹師為了收集藥材，需要常年在外行走，她女兒又那麼小，正好需要這麼一個護衛護著。

至於這個護衛的出身，那不好說，可能真的有靈根，懂修煉。

太子聽過這個護衛的戰績，說實話，他有點心動。

這麼大力氣，多適合跟在他身邊，而不是一個幾歲大的小娃娃。

季簡走進東宮，看見太醫院的人也在。

“季丹師勿怪，”要不怎麼說太子這個人不一般，他長嘴了，會解釋，“太醫院聽說有奇人能治癒本宮的舊疾，特地前來學習。”

同行衝撞這個道理誰都懂，可太子這一句話，季三簡哪還有理由抱怨，只能高冷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