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灣今日喜氣洋洋,曬穀場擺開十幾桌酒席,里正索性搬出了過年才掛的大紅燈籠,一片紅火。
原先是張里正打算單獨給虎子和阿仲接風,不過虎子和楊嬸沒同意,最後變成了三家共同設宴款待鄉親們。
至傍晚,申正時分,流水席已然開張。
正值初夏,雖陽光熾烈卻還不至於酷暑難耐,太陽尚高懸天際,大夥兒已在歡聲笑語中熱鬧交談。
沈婧姍姍來遲,一眼就被眼尖的阿花瞧見,阿花飛奔過去一把抱住她:“大丫,好些天不見,可想死我了。”
連在田裡幹了半個月活,阿花的臉曬的黑黢黢的,此時只露出了一口大白牙。
沈婧看著她覺得有點好笑,又不禁心疼她,伸出手輕輕捏了捏她的臉。
阿花瞥了一眼旁邊的程氏,有些吞吞吐吐,壓低嗓音:“大丫.......晚點,我有事情和你說。”
沈婧爽快答應:“行,吃完了你去我家,我在吳州給你買了點好東西。”
阿花一聽,兩眼放光,一副果然是我好姐妹的樣子。
這時候阿仲過來:“阿姊,你能先幫我去照看一下餘婆婆嗎?待會兒里正讓我陪他去敬酒。”
沈婧欣然應允:“沒問題,你放心吧。”
餘婆婆在楊嬸的精心照顧下已經好多了。現在已經能走動了,只是手指的靈活度尚未完全恢復,抓握物品時仍有些許顫抖。
沈婧一過去,餘婆婆和楊嬸特別高興。今天回來,楊嬸才聽阿仲講了吳州的驚險,知道沈婧在其中費心費力地幫忙,還沒來得及感謝她。
餘婆婆更是高興,一個勁地拉著沈婧說:“好閨女,真是好孩子!”
不一會兒,一盆盆大盆的菜被端上來了,有碩大的饅頭、醇香的乾菜湯、清脆的炒白菜。最顯眼的是張里正特意準備的半扇豬肉,這席上最搶手的硬菜就是燉豬肉了。今天這場宴席里正他們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三桂嬸領著虎子挨桌認親戚。
虎子雖然闊別家鄉多年,但憑著記憶中的點滴,仍能認出不少熟悉的面孔。他滿面春風地喚著“二大伯”、“五嬸子”,一杯接一杯地敬酒,豪爽而親切。
十餘年未見,原來的小子長大成了大小夥子,淳樸依舊,面對嬸子們的打趣調侃,他也只是嘿嘿笑著應對。
與此同時,張里正牽著阿仲也在各桌間寒暄敬酒。儘管阿仲目前還未取得任何功名,但他能進到百川書院深造,還能得了胡元大師的青睞,這在大宣朝也是獨一份。
張里正為此頗感自豪,真心拿他當自家孩子般炫耀。他心中暗自慶幸當年收留了這對母子,老天給他們村送來了文曲星,張家灣以後要興旺咯。
三桂嬸帶著虎子和狗娃來到了沈婧他們這一桌。
三桂嬸介紹餘婆婆和楊嬸說:“這是餘婆婆和楊嬸。娘這些年多虧了她們的關照。”虎子聽罷,連忙上前恭敬地問候兩位長輩,感激涕零。
他不在的這些年,正是村裡的左鄰右舍你一瓢米、我一碗水,你幫一把,我幫一下的,他娘才能把狗娃拉扯起來,這些恩情,他都得記在心裡。
三桂嬸又拉著沈婧道:“這是大丫。你還記得福林叔不?當年要不是福林叔,狗娃哪能活到現在……”
虎子憨厚地問道:“大丫已經這麼大了?我我走的時候你才這麼點高。你還記得我嗎?”虎子伸出手,比劃到膝蓋處,那時的大丫才剛學會走路。
沈婧搖了搖頭,表示印象模糊。
三桂嬸說道:“大丫可能幹了。前一陣子去做豆醬,賣的可好了。”
隨後她轉頭對沈婧說:“你這段時間沒去趕集,不少人還找我問你呢。咱們啥時候一塊兒再去趟集市?”
沈婧微微一笑:“三桂嬸,我這兩天正準備去呢。前陣子剛好農忙,集市也沒人,所以歇了一陣。”
沈婧看向虎子,關切地詢問:“虎子哥,這次回來是不是又要走了?”
虎子點點頭:“嗯,世子就給了我一天假,明日一早就得回去。”
大丫問道:“那你們還在吳州嗎?住的離這裡遠不遠?”
虎子道:“世子暫時在這邊停留,就住在蘭溪那邊的莊子裡。要有機會,我帶你們去蘭溪那邊玩玩,那裡景色美得很。”
蘭溪呀,沈婧聽說過這個地方,離張家灣不遠,以大片肥沃良田聞名,大概也就三十里路左右。不過聽說早二三十年前,那邊的地都被京城裡的權貴人家佔據,建了好多的莊子,原來的村民都變成了佃戶。
蘭溪的風景是很好,但是風景好的地方農民都護不住啊。這樣看來還是張家灣好一點,沒有人看得上這樣的小地方,雖然田和其他地方相比起來不多,至少每家每戶還有那麼幾畝來謀生的。在這裡生活反而顯得踏實許多。
正當宴席間熱鬧非凡,笑聲連連的時候,一聲驚呼打破了歡樂:“狗娃他娘,柱子他娘,你們快來呀,你倆的孩子打起來了。”
眾人聞聲紛紛扔下碗筷,急匆匆跑去。
在宴席一隅,狗娃和柱子這對十五六歲的半大少年正打得不可開交,他們怒目圓睜,面紅耳赤,額頭青筋暴起,十足一副拼命的模樣。
從身材來說,柱子明顯比狗娃大了一圈。
不過別看狗娃瘦弱一些,身手卻異常敏捷,他拳腳如飛,密集地擊打在柱子身上,嘴裡還迸發出一股倔犟而又狠勁的咒罵。而柱子雖然塊頭大,卻不是特別靈活,拳頭落在他身上的特別多。他只能仗著力氣一把抱住狗娃,可狗娃靈巧躲閃,掙脫後瞬間跳出幾米遠,緊接著再次猛撲上來。
沈婧二嬸劉氏瞧見自家柱子被打得狼狽不堪,心疼得不行,一邊高聲喝道:“這個野小子,竟敢動我兒子!”
說著,挽起袖子就要親自上陣教訓對方。
然而,還沒等劉氏動手,虎子已經大步流星趕至,他一舉提起兩個扭打的傢伙,像丟沙包一樣將他們分開。
里正這時候也上來了,皺眉責問道:“好好的日子,你們倆小兔崽子不好好吃肉,倒在這兒幹架!”
轉向狗娃說:“你哥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就這麼歡迎你哥?”
又轉向柱子:“你個狗東西,叫你來吃席還動上拳頭了。趕緊給我滾回去。”
里正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實則確實偏向狗娃一家了。
劉氏不服氣:“里正,你咋就說我們家柱子了。興許是狗娃先惹事呢?”
她望著柱子那鼻青臉腫的樣子,恨鐵不成鋼:“你說你長這麼大塊頭有什麼用。到底為啥打架?”
柱子這時候委屈地不行,十六歲的他,一直被劉氏和李老太捧在手心,他不就和幾個小夥伴炫耀了下,這神經病一樣的狗娃就來拳頭招呼上來了。
他委委屈屈地說道:“黑子說他好久沒有吃肉了........我炫耀了下,我說我娘自從賣豆醬以後,趕集的時候都會給我買肉包吃......我們家以後可以經常吃肉.....然後狗娃就....”
狗娃眼圈微紅,充滿了憤怒:“他們偷了大丫的釀豆醬的秘方,還要搶大丫的客戶!不要臉!”
什麼?豆醬的方子被偷了?!
沈婧頓時覺得如五雷轟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