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剛過。
洛城府衙裡灰暗的密室裡顯得異常陰森恐怖。
一盆冰冷徹骨的水重重地砸在尹昭離的臉上。
“再不老實交代,今日就帶你見閻王!”
昏迷一夜的尹昭離感覺到全身疼痛難忍,肋骨似乎一動就會碎掉。
她艱難地睜開雙眸,低頭瞧見自己的雙手被緊緊捆住,白色布衣已被鮮血浸透。
眼前身材魁梧的衙役頭子眼神中發出凌厲的光,就像一頭野狼要將自己撕碎。
尹昭離的聲音比剛才潑在臉上的水還更為冰冷,“你一個小小的衙役還不配讓我給你交代什麼!”
一道皮鞭再次狠狠地抽打著尹昭離瘦弱的身軀。
旁邊一個瘦小的衙役附和道:“你一個江湖小郎中,竟然不把洛城張捕頭放在眼裡,說!是誰派你到嚴府行刺的!”
尹昭離咬了咬牙,為了女扮男裝,為了隱藏自己的絕世武功,她長期服用長冥族的離心丸裝作柔弱,但每年驚蟄之時,這藥丸毒性便會發作。
自己作為將軍府的九公子聰明一世,卻因為急於救人,急於趕在報國宴前破壞嚴總管的計劃,竟然會在會在驚蟄之日遭人暗算。
她對著身穿圓領窄袖的黑衣衙役冷笑了一聲:“你們府衙就是這樣刑訊逼供的嗎?想要知道真相,就把你們陳太守叫來!”
此時的張捕頭已經沒有了耐心,“你以為我家陳大人是你這種身份的人想見就能見的嗎?”
“給我上刑!”
尹昭離眼看一個面露兇相的衙役將看著就讓人毛骨悚然的“夾手指”刑具拿到了自己面前。
張捕頭傳來更加毒辣的笑聲,“我倒要看看你這小郎中纖細的手指被壓斷後發出的一聲聲哀嚎到底有多動聽。”
尹昭離常年扮作江湖小郎中救濟百姓,除暴安良,怎麼也不會想到竟會落在自家地盤上。
她憤怒的目光掃過張捕頭陰險的面龐,“一群趨炎附勢的畜生!你今天敢折斷我一根手指,我明日便會抽掉你手筋腳筋。”
還沒等張捕頭髮火,門外衙役就匆匆忙忙地跑來通報:“陳太守到了!”
身後一群衙役護著一個又肥又矮的身影出現,周圍的衙役們齊刷刷地下跪行禮。
張捕頭見尹昭離依然面不改色,憤怒地吼道:“大膽賊人,見到陳太守竟然不……”
陳太守目光一轉,突然心跳加速,一時間整個人都被僵住了,手顫抖著指著眼前血跡斑斑的尹昭離,“九……九公子!”
他轉頭厲喝一聲,“張捕頭!還不給九公子鬆綁!”
剛還一臉得意的張捕頭瞬間瑟瑟發抖,他顫顫巍巍地走到陳太守面前,“大人,你不會看錯人了吧?”
“本官不會看錯人的,將軍府的九公子是尹將軍最寵愛的幼子,本官怎敢記不住。”
張捕頭自作聰明道:“大人,聽聞將軍府的九公子嬌生慣養,體弱多病,怎麼可能出來當一名小郎中求生呢?一定是這個江湖郎中打扮得和九公子很像,故意矇蔽我們的!”
他低聲勸道:“大人,你想,要是他真的是九公子,尹將軍知道了我們這樣拷打他的愛子,你說他會……”
陳太守肥碩的臉頰抖了抖,這天下還沒有誰敢得罪將軍府。
要是尹將軍知道自己將他最寶貝的兒子吊起來打,那自己豈不會被大卸八塊……
陳太守定了定神,轉臉呵斥道:“大膽歹徒,竟敢冒充將軍府九公子行刺嚴府,尹將軍英明一世,豈能容忍你辱沒他公子的名聲!來人,將這賊人壓入大牢,明日行刑!”
尹昭離感覺自己全身就像無數只毒螞蟻在嘶咬著自己,被鞭打的傷口依舊隱隱作痛,加上離心之毒還未消散,整個人在生死邊緣拼命地掙扎著。
“好你個陳禮昆!我爹不但沒要你送的金玉翡翠,反而親自提筆寫下清正廉明四個大字送給你,你就是如此為官的嗎?”
“你想在嚴總管面前邀功,又想不被我爹報復,竟然要取我的性命!真是好手段啊!”
尹昭離喘著最後一口氣,艱難地說道:“不過你的如意算盤不要打錯了......我的貼身婢女已經到了將軍府,我爹很快就會到這裡,你現在放了我,我會信守諾言,放你一條狗命……”
陳太守一聽害怕得背脊發涼,他更加確定眼前的小郎中就是九公子,“這……這……”
要是尹將軍找來發現九公子有什麼閃失,自己一家老小怕……
正在陳太守躊躇不定時,外面響起了一陣廝殺聲。
一位神秘的黑衣蒙面人手持利劍闖了進來。
只見他武藝極高,洛城府衙裡的捕快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剛剛還趾高氣揚的捕快們就全部倒在地上痛得滿地打滾。
蒙面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繩索緊緊地勒住張捕頭。
張捕頭嚇得跪在地上求饒,“饒……命,大俠……”
蒙面人右手輕輕一勒,直接送張捕頭去見了閻王。
陳太守故作鎮定,但身體還是不自覺地靠在角落,雙手顫抖著護著自己的腦袋。
“你們這群飯桶,平時養你們幹嘛的……就一個人你們也打不過……”
話音剛落,蒙面人一腳踢向躲在角落的陳太守。
陳太守哪裡受過這樣的摧殘,直介面吐鮮血,又爬起來哭著求饒道:“這位大俠,您大人有大量,就放過我吧,我家裡還有幾十口人等著我養活,我知道錯了,是我有眼不識泰山......”
蒙面人沒有時間和這些人周旋,他鋒利的尖刀一揮,尹昭離的手鍊和腳鏈就被解開。
他腳踩著陳太守的手,雙手抱著鼻息微弱的尹昭離出了洛城府衙。
在外等候的侍衛西路見到主人玄蘇幕出來了連忙上前幫忙,“公子,你要救的是誰啊?非要親自去救。”
“不許碰他!”
西路一聽到玄蘇幕的命令,尷尬的雙手頓時就停在半空。
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公子如此緊張過一個人。
這還是高高在上的天玄山莊莊主玄蘇幕嗎?西路瞧著此刻自己的公子就像自己最寶貴的東西被人破壞了一樣,眼神裡透著疼惜和難過。
玄蘇幕小心翼翼將尹昭離抱進了馬車內。
尹昭離失血過多,脈象極其不穩。
玄蘇幕將一顆還魂丹輕輕地放進尹昭離嘴裡,面容憔悴的尹昭離吞服片刻後,感覺氣脈通暢了些,她微微嘆了一口氣。
“公子救命之恩,在下沒齒難忘,還不知大俠尊姓大名?”
玄蘇幕含情脈脈地望著靠在肩膀上的九公子,“你沒事便好。”
尹昭離抬眸,和玄蘇幕的目光對視,只感覺這雙神采奕奕的眼睛似曾相識。
“公子可否讓我見一下真容?”
玄蘇幕搖搖頭,“該認識的時候自會認識。”
這時西路往身後大喊一聲:“公子,將軍府到了!”
“九公子,你的爹爹和兄長怕是急壞了,以後切不可再冒失了。”
玄蘇幕將尹昭離抱下車。
一位身材高大的丫鬟打扮的女子哭著跑來,看見全身都是血痕的九公子,眼淚更是繃不住往下掉,“這些賊人竟然......九公子你流了好多血,這是有多疼啊?”
綠竹難過地真想打自己一巴掌,“綠竹要是會武功就好了,九公子就不會......”
尹昭離努力地擠出一絲微笑,“竹兒,別擔心,我這不沒事嗎?快去取一百兩黃金贈予這位大俠。”
西路憋不住地笑道:“我家公子最不缺的就是金子了。”
尹昭離忍著劇痛鞠躬行禮,“公子救命之恩,昭離定會報答,公子既然不願透露姓名和身份,那來日有緣再相見。”
“你能把身子養好便是對我的報答。”
說罷玄蘇幕便轉身離開了。
綠竹在一旁聽傻了,只知道九公子討女子喜歡,沒想到男子也......
尹昭離無力地拍了拍綠竹,“竹兒,你是沒有瞧見你家九公子劫後餘生,一臉憔悴嗎?還在發什麼愣?快扶我回青紗閣。”
話音剛落,尹昭離感覺自己的身體懸空,
綠竹緩過神來,不顧反對一把抱起了九公子。
“竹兒,快放我下來,哪有男子這樣被女子被抱著的?”
“九公子,你最好現在不要下地行走,你要是再有什麼閃失,將軍會把我剁成肉醬的!”
尹昭離放棄掙扎,“李神醫在府中吧?”
“在的,將軍一直讓李神醫在府中候著,沒有將軍的命令李神醫絕對不能出府!”
尹昭離就這樣一路被綠竹抱回了青紗閣。
李神醫也跟著到青紗閣,趕忙為九公子診治。
這時尹將軍、四哥尹未東、五哥尹申信急匆匆地趕來。五哥尹申信的聲音似要穿破雲
霄,“小九!小九!五哥來了!”
尹申信瞧見小九憔悴的面容,身上血紅的鞭子印記氣不打一處來,“這個天殺的陳禮昆!敢這樣對我小九!他死一百遍也不解我心頭之恨。”
“小九,我跟你說,爹爹洛城府衙中所有參與審訊你的衙役都鞭打了一頓,還將陳禮昆貪贓枉法的罪證上奏朝廷,他這害群之馬遲早要遭報應。”
尹將軍滿臉疼惜地望著小九,“都怪爹爹沒有保護好你。”
五哥尹申信猴急地問道:“不過話說回來,小九,嚴府刺客是怎麼回事?”
尹昭離望向父親關切的目光,難過地說道:“我只是想當一個小郎中懸壺濟世,也不知道得罪了誰?讓他們這麼冤枉我......”
尹昭離抽泣著,“有一個我一直在救濟的男童,不知怎的近日被嚴總管瞧上了,要拉到宮中去當小太監,我看不慣,就和嚴府的下人理了幾句,誰知......我又不會武功,如何能當刺客?”
四哥尹未東點點頭,安慰道:“這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小九你今後不能再以郎中身份行跡江湖了,不然......又會有不長眼的人再這樣對你。”
尹昭離聽話地“嗯”了一聲。
“爹爹,四哥、五哥,再過三日就是報國宴了,你們一切都準備好了嗎?”
尹申信一聽報國宴氣就不打一處來,“這個嚴賊,遲早老天爺會收拾他!”
尹昭離面容沒有一絲血色,她咬了咬下嘴皮,“是的,一定會有人收拾他的!”
“爹爹、四哥、五哥,你們不用擔心我,有李神醫在,我沒事的,倒是你們公務繁忙,無須在我身上浪費太多時間。”
在尹昭離執著的催促後,尹將軍和四哥五哥依依不捨地離開了青紗閣。
綠竹看見九公子受這麼重的傷還一臉淡定的樣子,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九公子......你去救一個你不認識的人值得嗎?”
尹昭離輕觸著包紮好的傷口,劇烈的痛感讓她有些眩暈。
“他阿姐千風瑤是我們刺傷嚴總管的第一刀,況且我不救他,他就會被閹割成小太監了,如今的局勢下,能救一個是一個。”
這時,李姑姑也一臉著急地跑來。
“九公子,我讓長冥族的族人四處尋找你的下落,都沒有找到你的線索,可把老身嚇壞了!”
自從母親去世,尹昭離就將一直陪在母親身邊的嬤嬤李姑姑當親姑母對待。
“是我太著急救人了,沒有想到毒藥發作如此迅速,竟然被陳太守的手下抓住。”
“這小男孩,你們安置妥當了吧?”
“放心,九公子,千風瑤和她的弟弟現在都很安全。”
尹昭離眼神堅定,輕聲道:“那就好,我們就等著三日後在報國宴上演一出好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