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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你這可算弒君

顏鳶真的已經忍很久了。

楚凌沉就躺在她的身下,臉上有些驚詫,眼眸中也帶著少見的無措。

顏鳶沒有多想,一拳揍上了他的下巴。

“唔……”

楚凌沉吃痛,抬起手擋住了眼睛。

顏鳶便整個人傾軋了上去,鉗制住他的脖頸,脅迫得他一動都動不了,然後在他耳邊咬牙切齒:“楚凌沉!你運籌帷幄,所以拿我當傻子耍?!”

虧她一路上都在擔心他的情緒!

結果他根本就是黃雀在後?

更甚者……

如果他一開始就和她的爹爹是同謀,那她入宮之後的冷遇,皇陵祭祀時候的搏命,被藍城舊案波及時她輾轉幾次差點死掉,這些是不是都在他的算計內?!

還有季斐和秦見嶽……

他們還生死不明。

而這狗東西居然穩坐釣魚臺?

顏鳶氣得手抖,胸口劇烈起伏。

楚凌沉在她身下睜開了眼睛,低聲道:“沒有。”

顏鳶咬牙切齒:“沒有什麼?”

楚凌沉的手還擋在眼睛上,只是身體已經漸漸放鬆,就這樣毫無防備地把自己要害袒露給顏鳶。

他低道:“沒有從一開始就和顏侯合作。”

聲音很輕,隱隱約約帶著一絲委屈。

顏鳶的呼吸頓了頓,第二拳終究沒有落下。

楚凌沉沉默了一會兒,放下了眼睛上的手臂,那雙眼睛居然是帶著溫吞的笑意的。

他看著顏鳶,自下而上伸出手,戳了戳她的額頭。

他輕道:“真的要這個姿勢,解釋給你聽嗎?”

顏鳶:“……”

顏鳶黑著臉鬆開他,坐到他身旁。

楚凌沉講的故事,遠比老狐狸那個雲裡霧裡的要明晰得多。

他年少繼位,太后便開始垂簾聽政,之後戚黨就開始橫行朝野,四年之前他開始親政,最初是想借著晉國和談投石問路,卻沒有想到險些命喪雪原。

那是他第一次意識到,刀刃並非來自晉國,而是來自於他的皇庭。

那時朝中勢力已經盤根錯節,無法分辨,他便以寵妃之名接回宋莞爾,開始扶持以宋家外戚。宋家的人大多來自邊疆,與朝中從無來往,足夠乾淨,漸漸地,也就有了與太后外戚分庭抗禮的能力。

但朝中新舊外戚相互抗衡,最終得利的卻不止是他。

顏鳶問:“還有誰?”

楚凌沉眸光微斂:“鬱行知。”

新舊戚黨紛爭不休,以鬱行知為首的清流勢力也在夾縫中漸漸壯大,逐漸侵吞朝局,想要借挑撥兩黨之爭而倒行逆施,重新集相權於一身。

從那時起,坐在他棋盤對面的人就已經成了鬱行知。

楚驚御馬踏皇陵,藍城被翻出來白骨坑,佛骨塔前老臣逼宮廢后,乃至於在南邊動用自己的宗族勢力為楚驚御銷贓。

鬱行知每一次的出手,都露出了更多馬腳。

但有一樁事情卻是楚凌沉百般查探,卻不得其解的。

顏鳶好奇道:“什麼?”

楚凌沉支起身體,坐到顏鳶的身旁:“他從前在等什麼,現在又為何急了。”

鬱行知他一直以來,都是一個極有耐心的人。

這樣一個徐徐圖之的人,為何在這幾個月忽然冒進起來,莫非僅僅只是因為塗山公公因為拐賣人口,而被翻出了替楚驚御洗假銀錢的案子麼?

明明他若不出手幫楚驚御,此事根本查不到他的頭上。

朝中局勢牽一髮而動全身,這個動機無解,楚凌沉便不敢輕舉妄動。

局面陷入僵持。

顏鳶聽得瞪圓了眼睛:“那後來呢?”

楚驚御道:“月容公主入京當月,顏侯秘密求見了我。”

定北侯府的信使團,名義上是為了向望舒宮送家信,因為要為一隻愛寵治病,所以在京中又停留了數日,沒有知道顏侯其實也悄悄混在信差的隊伍之中。

那些時日裡,他假意陪著月容公主四處遊玩,實則數次與顏侯見面,兩人定下了盟約,重整這一局下到一半的亂棋。

再之後的事情,便是顏鳶親歷的了。

顏鳶愣愣聽著,好久都沒有回過神。

她並不懷疑楚凌沉說的話。

只憑著後面發生的事情,她也能猜到這是自家爹爹的手筆。

她看過爹爹當年興軍作戰時所有的文籍,知道他擅長兵行詭道以退為進,既知道這一局棋是他擺下的,那近來楚凌沉這雪原一行便不是走投無路,而是破釜沉舟放手一搏。

他也確實成功了。

楚驚御帶著鬱行知反了。

可這……

顏鳶只覺得還有淤堵之處無解,卻又無法找到。

只是太后的壽宴,他憑什麼斷定鬱行知會狗急跳牆?

如果只是做局,在帝都城附近就安排假死不好麼?為何真要扶靈去晉國?這一路危險,若是稍有差池,楚凌沉不小心真死了怎麼辦?

顏鳶想得頭痛。

忽然間腦海中閃過一絲清明。

若有什麼事是必須楚凌沉與晉國女王見過面才能達成的……只有可能是交易藏寶圖。

老狐狸挑的不是太后壽宴,而是公主入京獻寶。

她試探問:“我爹爹是不是知道藏寶圖在誰手中?”

楚凌沉淡道:“嗯,他推斷在楚驚御或是鬱行知手上。”

顏鳶:“……”

堵塞之處豁然開朗。

……

之所以要扶靈到邊關,只是想讓真正握有藏寶圖的人亂了陣腳,認為楚凌沉已經從晉國女王那邊得到了藏寶圖。

這世上如果有人手握藏寶圖,卻又不急於尋寶,那麼他最害怕的事情,應該就是第二份藏寶圖出世——這才是鬱行知和楚驚御這幾個月來陣腳大亂的原因。

……

老東西不僅要誘他們造反。

他還要詐出藏寶圖。

……

這老東西在空手套白狼。

……

顏鳶只覺得全身沒有力氣,血液在身體裡奔騰,分不清是憤怒還是茫然,只頹然地把頭顱擱在了膝蓋上。

楚凌沉的聲音便從她的頭頂響起:“寧白。”

顏鳶依舊埋著頭不作聲。

楚凌沉的聲音便帶了一點點委屈:“……有些疼。”

顏鳶:“……”

微涼的指尖把顏鳶的頭從膝蓋上挖了起來:“寧白。”

顏鳶被迫對上了楚凌沉溫馴的眼睫,還有他確實已經泛紅的下巴。

顏鳶:“……”

她如今已經冷靜了下來,於是心虛就一點點爬上胸膛,畢竟她方才的行為四捨五入……夠滿門喝一壺的了。

顏鳶有些後悔,但並不想承認。

楚凌沉傾過身軀靠近她的臉:“你親親我,興許就不疼了。”

溫熱的氣息在臉上蔓延,顏鳶被嚇了一跳,想要退縮,可手腕不知何時已經落到了楚凌沉的手中。

下一刻楚凌沉的吻就落在了她的眼睫上。

“寧小將軍。”

楚凌沉輕聲呢喃。

指腹撫蹭著顏鳶掌心的疤痕。

顏鳶只覺得一股說不出的癢意,從掌心蔓延到了胸口。

她明明是不大怕癢的,可是不知道為何卻覺得胸口有一股無法抓撓的知覺,攪弄得她心緒難平,只想要找什麼東西咬上一口洩一洩心中的抓狂。

她也確實這麼做了。

當楚凌沉的吻綿延到她的唇上時,她便磨著牙一口咬了上去。

楚凌沉的眼睫飛快顫了顫,呼吸頓時變得凌亂不堪。

“……疼的。”

他低聲喃語,語調帶著說不出的委屈巴巴。

話雖如此,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半點遲疑。

他扣住顏鳶的手掌,傾身靠得她更近,在她耳畔慢條斯理道:“你這算弒君,要被史官戳脊梁骨的。”

顏鳶:“……”

楚凌沉俯身又吻她:“到時寧小將軍的一片碧血丹心楚囊之情,錯付了豈不是很可惜。”

顏鳶:“……”

顏鳶今夜的腦子本就不夠用,如今被他一通亂說,也已經徹底迷糊了,只睜著懵圈的眼睛看著楚凌沉。

直到壓不住喘息,她終於回過神來,咬著牙說不行。

洛子裘叮囑了要她好好休息的,最主要的是為了設防彼此都捱得很近……這點絕對不可以。

楚凌沉低聲哄:“各退一步。”

顏鳶:“……?”

……

結果那一夜,顏鳶退了不止一步。

她被逼著退了很多步。

醒來時對上楚凌沉含笑的眼睛,顏鳶咬牙切齒:“滾。”

楚凌沉便自覺地出了營帳,回來時帶來了清淡的早膳,以及帝都城的最新訊息。

楚驚御已於兩日前,率領親兵前往御庭山,以專心祭祖為由重兵驅逐山上寺僧,如今已經把整座御庭山團團圍困了起來。

這無疑是一招蠢棋,他這名不正言不順的皇帝,剛剛登基根基還不穩,手中滿打滿算也不過是幾千的禁軍和他原有的親兵,此時出皇城無異於自曝要害。

所以自從昨夜凌晨,帝都城內就已經發生了新的動亂,城防軍與留守的暄王親兵因值守的轄區劃分產生衝突。

一夜之間暴動頓起,定北侯府的府兵便以勤王之名強入了帝都城,眼下已經幾乎就要控制下整座帝都城。

顏鳶聽得目瞪口呆,甚至忘了生氣:“為何會那麼容易?”

定北侯府的府兵雖然不少,但若要一夜之間控制帝都城,怎麼可能?她爹爹要是還私下留了這本事,早就被先帝碎屍萬段了!

楚凌沉道:“城防軍原本便是顏侯手下,之前是假意歸順。”

顏鳶問:“那還有禁軍呢?”

楚凌沉道:“楚驚御抽空了他能控制的禁軍。”

抽空禁軍?

就為了去皇陵祭祖?

他是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