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禍相依，暴雨金針雖然差點將他殺了，但他也藉此機會，領悟了柔拳法的真諦。
千生萬死，旨在肉身千變萬化、柔若無骨，施展各種不可思議、違背常理的武學招式。
閻四夕細細想來，若非他掌握了十三丹經這門至高武法，又在十八地獄中走過一遭。
甚至手握千機變這件千變萬化的道器，任何一個要素缺失一點，恐怕都無法在肉身極境前做到這一點。
就算如此，也要仰賴於四象血眼，能看到自身皮肉筋骨血的運轉，否則腦袋入體後未必能安然無恙。
“生死危機，最是砥礪武道。怪不得大師父多次叮囑我，武道並非潛心修煉，生死廝殺更能事半功倍。”
閻四夕感受著體內爆發式增長的力量，對武道的體悟更深了一層。
武徒、煉氣士走的是不同路子，閻四夕在豐都學宮修行煉氣之道，側重的是感悟天地自然，感應周天星辰。
這也是無極天各個國家的策略方針，煉氣士潛心修行，更側重煉氣資質，走的是精英路線。
可世間絕大部分修者都是武徒，唯有大浪淘沙，與人鬥、與妖爭、與魔戰。
一場場生死廝殺下來，只有活下來的武徒，才有機會攀登武道高峰。
這些念頭在閻四夕腦海中不停閃現，初涉武道的他，正處於一個頓悟的過程，一時間都忘了拋下手中的內臟。
莫影看出了異常，眼中有著濃濃的羨慕。
他伸手攔下公孫起等人，低聲道：“他正處於頓悟，我們在一旁安靜候著，這點雨水對他造不成影響。”
山神廟本就搖搖欲墜，經過今夜的廝殺後，徹底淪為了廢墟。
莫影站在樹林中，牽著甘長生和魚玄機的手掌，以內炁為他們阻隔雨水。
公孫起、霍無殤兩人有武道修為傍身，倒不擔心感染風寒，各自湧動內炁抵擋雨水。
五人站在樹下，探討著閻四夕的來歷。
見公孫起、霍無殤兩人爭論閻四夕的武道傳承，甘長生搖搖頭道：“依我看，林大哥應該是墨城來人，說不定還是鉅子傳承者。”
“長生，你越說越離譜了。”霍無殤雙手環胸，口中叼著一根狗尾巴草，嗤笑道，“墨城可是墨家聖地，與蒼天域隔著十萬八千里，怎會出現在此？”
公孫起也搖搖頭道：“墨家鉅子是整個墨家的領袖，林大哥尚未及冠，實力未至神通境，連爭奪鉅子傳承的資格都沒有。”
無極天有九天四海，炎天域與蒼天域齊名，疆域同樣橫跨千萬裡，常人耗盡一生都未必能走完。
在南天域最出名的，自然就是墨家聖地墨城。
這座城池起初被稱為黑土城，乃是一片三不管地帶，佇立在諸多大國的中間。
作為僅次於儒釋道三大家的墨家，主張的思想是兼愛非攻，所以墨城並不參與天下大勢紛爭，一心鑽研機關術。
明燈匣、戰鬥傀儡一類的物品，都是出自墨家之手。
墨家弟子行走天下，往往會被各國奉為上賓。
甘長生神色鄙夷，呵呵笑道：“粗鄙武夫，成日就知打打殺殺，連墨家的聖物千機變都認不得。”
“千機變？”莫影皺起眉頭，低聲問道，“長生，你確定那件道器，當真是千機變嗎？”
“絕不會有錯。”甘長生斬釘截鐵道，“我父親乃是前任宰相，能自由出入蘭臺秘典、天祿閣，飽讀天下書文典籍。縱觀天下萬千道器，唯有千機變能隨心變化。道器大多是主殺生之用，唯有千機變獨一無二，據說還是初代鉅子陵墓的鑰匙。”
莫影沉默片刻，突然說道：“若他真是墨家鉅子，擁有此等本事也不足為奇。說不定身旁還有護道者跟隨，或許我們可以利用一二。”
“影爺爺……”魚玄機神色不滿，嬌俏的小臉上，一雙柳葉眉深深皺著。
莫影重重嘆了一口氣，撫摸著魚玄機的腦袋道：“老奴知道，幾位少主心底善良，不願將危險帶給旁人。可是老奴身上揹負重任，若不將各位少主安然送回帝都，死也不能瞑目。”
幾名少年畢竟年幼，從小便是莫影一人照顧，彼此間的感情親如爺孫，聽到他如此言語，一時間不知所措。
公孫起面色沉重，低下頭道：“影爺爺，您莫要如此，我們從未將您看作奴僕，起兒聽您的就是。”
莫影看向公孫起，那張覆蓋了半張臉的胎記，讓他心中生出憐惜。
“起兒，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當年你父親是秦樓楚館的常客，歡場勾欄的驕子。堂堂書香門第、官宦世家，寵妾滅妻卻鬧得人盡皆知，那女人更是在你娘死後，奪了正妻之位。
此番帝君格外開恩，令各大王侯返回帝都，恐怕最不願見到你回去的，就是你如今的嫡母了。”
霍無殤伸出手來，與公孫起勾肩搭背，笑嘻嘻道：“無妨，武安侯府若是呆得不舒服，我霍家大門隨時向你敞開。”
甘長生亦道：“不錯，我父親與我書信往來，常託我照顧你一二。日後帝都中無論發生何事，大可與我言明。”
“阿起兄長，玄機也是一樣的。”魚玄機露出一對晶瑩的小虎牙，握緊拳頭用力揮舞，“誰敢欺負你，玄機定為你助拳。”
公孫起只覺雙眼泛酸，轉過頭去哽咽道：“就算回到阜陽，也只有我保護你們的份。”
幾人知道公孫起性格倔強，臉皮子又甚是單薄，會心一笑也不戳穿。
只有性格跳脫的霍無殤，一副大驚小怪的模樣，“不會吧，你公孫起居然也會流淚。”
一句話氣得公孫起面色漲紅，剛剛升起的一點感動煙消雲散，就要揮舞拳頭將他痛揍一頓。
咔擦！咔擦！咔擦！
一陣陣微弱的炸響聲傳來，眾人立刻停止打鬧，將目光轉移到那一襲青衫身上。
莫影神色複雜，驚歎中又有疑惑，道：“虎豹雷音、筋骨齊鳴，這是肉身之力達到六千斤的體魄異象，可是……”
閻四夕的體內筋骨陣陣炸響，同時五臟六腑也有陣陣低吟聲傳出，宛如弓弦崩顫、虎豹嘶吼、天雷滾滾。
令眾人疑惑的是，這兩種體魄異象分別是修煉柔拳、剛拳所產生的，按理說不應同時存在。
世間武徒，大多擇剛柔拳法其一修行，不僅是因為修煉艱難，更是因為兩者理論上是無法共存的。
試想一下，一塊千錘百煉的鋼鐵，如何在保證其切金斷玉、削鐵如泥的同時，又能做到柔若無骨、虛不受力？
古往今來，多少天驕橫空出世，未必沒有人想過這個問題。
但至今為止，武徒劃分剛柔兩派，自是有其道理的。
閻四夕初涉武道，至今未曾遭遇剛柔雙修的桎梏，背後武魁首付出了多少心力，卻又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
“多謝前輩護法。”閻四夕睜開眼來，四象血眼的異象消散無蹤，雙手抱拳感謝了莫影的護法之恩。
莫影擺擺手笑道：“林公子客氣了，若非你出手相助，這幾個孩子未必能安然無恙，應該是老夫要多謝你才是。”
閻四夕看了看空中積聚的雨雲，道：“這雨一時三刻是停不了了，長夜漫漫，我們還是另尋一處休息。”
“不錯，我們先尋一處療傷。”莫影點點頭道。
離開之前，閻四夕在藏魄人魔身上摸索片刻，尋出了一件空間狹小的布袋。
“這芥子物也太小了。”閻四夕搖搖頭，隨手將布袋塞入懷中。
這是屬於他的戰利品，自然不會跟莫影客氣，內炁探入其中，這件芥子物三寸長、三寸寬、三寸高。
除了一本散發著血腥味的秘籍外，只有幾塊補充內炁、法力的下品靈石，被閻四夕統統轉移到廣寒葫蘆。
莫影在周圍尋了片刻，直接動用內炁，在背風的山坡上開鑿出山洞，又攝來一些樹枝、雜草蒸乾水汽，在洞中將其點燃。
折騰了一整天，幾個孩子不比莫影、閻四夕兩人，早就精疲力盡。
幾人狼吞虎嚥分食了一隻野兔，在洞中沉沉睡去。
閻四夕與兩大人魔鏖戰，肉身之力雖然飛速攀升，達到了六千斤巨力的瓶頸。
但也受了不輕的傷勢，正提著廣寒葫蘆小口飲酒。
莫影鼻子翕動，嗅出了空氣中酒香的成分，“如此濃厚的藥性，如此凝聚的天地靈氣，這酒水若是在帝都售賣，至少也要千兩黃金。”
他對閻四夕的身份越發好奇，言語間時不時打探著。
只是閻四夕口風極緊，並未透漏絲毫秘密，反倒詢問起了五臟人魔的相關事情。
山間雨水連綿不絕，四個少年人卻睡得格外香甜，逐漸發出鼾聲。
莫影看著四人，臉上浮現出一抹柔和，心中的猶豫漸漸散去，忽然傳音問道：“林公子，你來自墨城，可曾聽聞過太昊皇朝？”
“正戲來了。”閻四夕皺了皺眉，不明白他為何認定自己來自墨城，不動聲色道，“太昊皇朝乃是蒼天域的霸主國，晚輩自然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