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醒了，十六月睜開眼。
果然。
這次他分毫沒有猶豫，朝著風月樓跑去，身後的街道依舊熱鬧非凡......
時間在提前。
這次他跑過去，樓前依舊圍滿了人，門口站著人守著，不讓人進，無論他怎麼鑽空子，也會被逮住，索性又一頭撞死，反正也不痛，他要趕在七曜殺人前，把他攔下來，然後自己把那個人殺了！
就這樣來來回回死了十幾次，終於在到達風月樓前，那裡面依舊羅衣紛飛，絲竹不眠。
十六月被那股甜膩的脂粉味燻得頭昏腦漲。
一個身姿婀娜的女人走過來，拉著他的胳膊，夾著聲音嬌媚道：“小哥，要不要進來歇一晚，保你家都不想回。”
十六月皺著眉頭，左看右看也沒看見熟悉影子，扒開了她的手，低聲問道：“你們這裡是不是有個長得賊好看的小男孩？”
女人聞言先是一愣，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俊逸的少年居然......居然好這口！
她翹著蘭花指往他身上一靠，嬌聲道：“沒看出來，你玩得這麼開啊。”
十六月煩躁地推開她就要往裡走，“到底有沒有？”
女人拉著他，附在他耳邊道：“當然有，不過嘛......”
“不過什麼？”十六月推開她皺眉問道。
“得等等。”女人拿著手帕掩唇低笑，一雙含情眼，暗送秋波。
十六月猛地隔著衣袖抓住她的手臂，有些兇狠道：“等不及了！”
女人身子一顫，聲音也越發嫵媚起來，拖著聲音打趣道：“死鬼......這麼急幹什麼~”
十六月將人往樓梯口推，不耐煩道：“快些，帶我去。”
女人將人帶到樓上一個房門前，正欲說話，一聲驚駭的女人尖叫聲便從裡面傳了出來。
“啊！啊......死人了，媽媽！死人了......殺人了！啊！！！......”
女人愣在原地，十六月一腳踢開門，一股血腥氣湧出......他顫著身子往屋裡移去，
“七，七，曜......”十六月被屋內的場景震住，渾身冰冷發抖，張著嘴，喉頭哽咽，那個名字半天沒喊出去。
地板上，一個赤裸著下半身的肥胖男人趴在地上!
雙目蹬圓，張著大嘴，一動不動！血肉模糊的脖子上插著一根簪子，還不斷地往外冒著血......
他的身下緩緩爬出一個衣衫凌亂的小孩，露在外面的面板青紫一片......他的臉上，身體上，散亂的雪白內衫上血跡斑斑......
小七曜癱坐在一旁，睜大了眼，一動不動地，茫然地看著面前了無生氣的男人......
不遠處的木榻上，一個雲鬟散亂，面容美豔的女人縮在一角，雙手抱著膝蓋，驚恐地看著地上的兩人，就連半邊雪脯露在了外面也沒發現，她的雙唇不斷地顫動......
“殺,殺......殺人，了......”
小七曜聽見聲音，起身搖晃著朝女人走去，抬起一隻還在滴血的小手，聲音發顫：“母，母，母親......我,我，我......”
女人本就在崩潰的邊緣，又像受了刺激，抱著頭尖叫，嘴裡不斷吼叫，語無倫次，“啊！......滾，滾，滾遠些......滾開，沒用的東西，我，我怎麼會，會.......我為什麼，要生下你！沒用的東西，滾！”
小七曜收回手，垂著頭將自己緊緊包在凌亂的衣服中，悶聲嗚咽，語不成句：“對，對不，對不起，母，母親，我，我不是，不是故意的”
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最後聽不見的時候，又猛地崩潰的大叫出聲，“母親！我怕啊！嗚嗚嗚......我怕啊......他為什麼要像對你那麼對我！我怕啊！......”
十六月終於受不了，眼中熱氣翻滾，眼前的所有都被蒙了層水霧，他衝上去將人抱在懷中，
顫抖著聲音哄：“不，不怕，七曜不怕......死了就死了，那種人該死，不怕......”
小七曜的身體狠狠一抖，瞳孔散大，迷惑失措地望著他，嘴裡喃喃道：“我，我，殺，殺人了，你，你是來，來抓我的嗎？”
“不是，我不抓你，我怎麼會抓你......不怕，不怕，七曜不怕。”十六月勉強在嘴角拉起一個笑容，可是涕泗橫流，眼底通紅，笑著比哭還難看，
他拿起衣袖在小七曜臉上擦血，可是......擦不乾淨！越擦越多......
樓下已經響起跑動聲和腳步聲，有人說官兵來了。
小七曜瞳孔一縮，雙手緊緊貼在身側，全身發抖......死死地盯著敞開的大門。
“啊！啊！啊！......”十六月突然一聲淒厲的暴吼，紅著眼，連滾帶爬地到那個早已死透的男人身邊，手上青筋冒起，拔出男人脖子上的髮簪，帶出幾道飛濺而出的鮮血，濺到了他的臉上......
世界突然好安靜，他的耳邊全是七曜絕望的聲音，無助的樣子......這個男人，真的該死！
他雙眼通紅，面目猙獰，握住手中的簪子就往男人的身上一通亂刺......
“去死吧！畜生！”
“叫你牲口都辱沒了他們......你他媽連牲口都不如！”
......
血肉被亂刺的聲音響在安靜的屋裡......血沫和著肉屑亂飛......
進屋的所有人都被這血腥的場面給震得說不出話......地上的男人面目全非，血色模糊，那個身著黑衣的瘋痴少年下手毫無章法，力道卻很足，每次都將手中的簪子全部沒入才罷休。
一個官兵皺著眉頭走過來，把他推開，“你乾的？”
十六月躲開他的手，將簪子狠狠插在那人身上才放開了手，像是酣暢淋漓地打了一架，坐在地上，暢快地撥出一口氣，舒心地抬手抹了一把臉，一雙眼睛從滿臉的血色中睜開，反著光......看著瘮人！
“喏，你都看見了還問我，是不是要我再演示一遍？”十六月勾起一抹駭人的笑，指了指身後已經快認不出人來的屍體，笑著道，那語氣就像跟好朋友開玩笑般，自然。
一時間知情的幾人都驚恐的看著他，但什麼也沒說，只有小七曜移著步子，顫巍巍地向他走過來，張著嘴要說話。
十六月轉頭看他，對他溫柔一笑，張口無聲。
小七曜停下腳步，站住不說話。
那個人在說“不怕，有我。”
一次又一次，十六月已經不記得自己死了多少次，終於有一次逮著人進了樓，然後直接將人給捅了。
然後再在一陣陣驚叫聲中，將自己也捅了，然後趁著彌留之際，透過雕欄的空隙，朝著樓上尋找一個熟悉的身影......乾乾淨淨的，真好。
他樂此不疲，不斷地重複著將人殺死，然後再來一次......
直到有一次，他再次想踏入風月樓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低沉又溫柔，
“帶錢了嗎？就想進去。”七曜拉住他的手，輕輕笑道。
十六月回頭，璀璨的燈火印在那人墨藍色的瞳仁中，恍若浩瀚的星河，美不勝收。
“七曜！”十六月猛地撲進他懷中。
“哭什麼？流連聲色，浪跡花叢被我抓住，怕了？”七曜撫著他的背，開玩笑道。
“沒有 ！”十六月悶聲反駁，然後過了好一會兒才啞著聲音又說，“怎麼沒早些遇見你。”
七曜看著記憶中熟悉的風月樓，緩緩說道：“剛剛好，剛好遇見你。”
不堪的歲月過去，他洗淨一身塵埃，平心靜氣，在青山晨曦中，與他相遇。
十六月仰著頭看他，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我殺了他很多次，我給你報仇了。”
七曜摸著他溼潤的眼尾，溫柔一笑，“嗯，謝謝你。”
那個挨千刀的熟悉身影從兩人身邊走過，十六月瞬間就要暴走，亮出手中的匕首就要往前衝，
十六月皺眉道：“你拉著我做什麼？”
“還真樂不思蜀了？”七曜調侃道，然後拿過他手中的匕首，扔在了地上，彎腰抱起他往大街上走去。
十六月摟著他的脖子，氣惱地哼了聲，“總覺得還是很生氣，不是生氣！是暴走！”
七曜低首親了親他的發頂，低聲在他耳邊笑著說話，“要不我待會兒再來接你回去？”
溫熱的呼吸打在十六月的敏感的耳朵和脖子上，帶起一陣電流，他不自覺地往人懷中縮，“你趕緊帶我回去吧，累死了......我這樣多久了？我可是一口飯都沒吃，可別出去就成了餓死鬼！”
不一會兒，七曜帶著他從一面牆體穿過，“不會的，只有幾個時辰。”
兩人憑空消失，然後牆邊的紅杏突然掉落，繁華絢麗的街道像是一面彩色的畫卷，猛地被人合攏，然後撕成了碎片......碎片彙集......最後一片琉璃碎片暗淡無光的躺在某個雪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