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鈴兒剛出了內院,就遇見迎面走來的西門連蓉。
她頓時覺得一陣頭痛,又躲不過,只能假笑著喚了一聲:“蓮蓉公子。”
西門蓮蓉看著她的臉色,什麼也沒問,只是嘆了口氣,道:“楚姑娘,我送你回去吧。”
路上西門蓮蓉偏著頭沉思。
楚鈴兒在心裡將今天發生的事過了一遍
菀娘作為姐姐,想要自已的弟弟找個人成親,在中都城的女子都被小五嚇走後,從西門連蓉那裡知道了她的存在,所以叫西門連蓉將她邀約上門,菀娘再借機叫小五出來,讓二人相見。
西門連蓉身為人夫,拒絕不了夫人的請求。
這些合情合理。
只是他們不該不詢問她和小五的意見,自作主張,鬧成了這般。
兩人一直沉默到城主府。
西門連蓉才正眸看向楚鈴兒,道:“今日之事是我欠你一個人情,以後你有任何需要我幫忙的,都可以來找我。”
楚鈴兒沒什麼損失,自然談不上生氣。
見西門蓮蓉這樣說,她便好心的勸慰道:“情之一事,猶有天定,你們不必如此。”
西門蓮蓉本就為此事頭疼,聞言更是無奈一笑:“菀娘若是有楚姑娘這般想法,我也不會這樣難做了。”
他這話讓楚鈴兒忽然就想起了一事:“我記得連蓉公子你說過,菀娘是被人販子收養的養女,她這弟弟又是從何處來的?”
“是後來尋到的。”
西門連蓉像是想到了什麼不好的事,罕見的皺眉一頓:“有一年,菀娘出門帶回一個小乞丐,那孩子身上有和她一樣的胎記,我才知道她原來有個親弟弟。在這之前菀娘從未提起過,可他們身上的胎記不可能是作假,反正不過多一張嘴的事,我又不是養不起。”
說到這兒,西門蓮蓉又嘆了口氣:“菀娘得知那孩子一直靠著乞討生活後,便愈發寵著他,也導致後來他的性子愈發乖張,除了在菀娘面前裝乖,其他人他是看也不看一眼,那些前來與他說親的姑娘他就更看不上。”
後來,中都的姑娘都知道了二公子的小舅子是個不討喜的,人人敬而遠之。
可小五的年紀一年比一年大,菀娘怎能不著急。
她的弟弟幼時流落街頭,從找回來的那一刻她最大的心願便是讓他有個安穩的家。
這才有了今天的鬧劇。
對於夾在中間的西門蓮蓉,楚鈴兒深表同情。
他才是最不好做的那個人,明知道自已小舅子是什麼德行,卻又不能拒絕菀娘,每個被他邀上門的姑娘....
不對....
楚鈴兒愚鈍的腦子頓時豁然開朗。
難怪西門連蓉昨日會請她吃飯,又帶她偶遇菀娘。
分明就是為了今天邀她上門做準備。
所以從一開始就對她有圖謀。
虧得自已昨日還為了他與白辛夷置氣。
想清楚一切後,楚鈴兒看西門蓮蓉的眼神都的變了。
也不再對西門蓮蓉虛與委蛇。
道了聲告辭,就起身離開。
她的變臉來的突然,西門蓮蓉怔愣的目送她離開,在她裙角消失在馬車門簾的瞬間,臉色沉了下來。
他們太著急了。
*
楚鈴兒回到城主府時,正遇見方興急衝衝的往外走。
她有些奇怪的喊住他:“方興,你做什麼去?”
每次她一回來就見他往外走。
原本一臉煩躁的方興,在聽到聲音後驚喜的抬起頭,渾身像是鬆了口氣。
“楚姑娘,你可回來了。”
得知楚鈴兒被西門連蓉帶走,方興覺得沒多大問題就出門找半魔了,正好在路上遇見白辛夷,白辛夷當場就沉臉問他怎麼沒在家守著楚鈴兒,他一見白辛夷的臉色就有些心虛,小心翼翼的告知後,果不其然捱了一頓批。
小師叔罵他沒腦子,什麼人都敢信。
被罵完後,他也慌了,生怕楚鈴兒出什麼意外,連忙趕回來看看楚鈴兒回來沒,結果是沒有。
他頓時覺得天都塌了。
不過他很快整理好心情,起身去西門蓮蓉那裡要人,剛走到門口,就遇見了歸來的楚鈴兒。
他冷住的心,也死而復燃。
再看楚鈴兒的表情,委屈不已:“楚姑娘,下次去哪兒,一定要帶上我!!”
他的表情看得楚鈴兒有些好笑,她挑了挑眉,問:“怎麼,怕我跑了?”
眼看楚鈴兒誤會了他的意思,方興連忙擺手解釋:“不是,當然不是,楚姑娘你要是想走早就走了,現在中都太不安全了,我們只是擔心你。”
楚鈴兒知道,只是逗逗他。
看他反應這麼大,心中嫌棄:果然劍修都是呆子。
“你們查到半魔的訊息了嗎?”
方興不知道楚鈴兒心裡想什麼,見她問到半魔,便露出愁容:“倒是查出幾個半魔,但都不是。”
兩日的時間,他們幾乎將整個中都城都翻了一遍,查到的幾個半魔都不是那日小師叔遇見的。
眼看賞花節就要到了,陸陸續續有人從四面八方湧來,他們想要找半魔,更難了。
楚鈴兒眼睛轉了轉,她抬手摸著下巴。
思考幾息,狀如胡亂猜測般開口:“方興,你說有沒有可能,那半魔尋找了什麼法子,能讓自已像普通人一樣偽裝起來?”
半魔一般體質較差,修煉都很困難。
方興想也沒想就說:“不會,半魔之所以成為半魔,就是因為他們不能當作魔族,也不能變成人。”
“可白辛夷不是說,他遇見的半魔,修為不低嗎?”楚鈴兒出言反駁,繼續往深處提醒:“他都能像正常人一樣修煉,變成正常人藏起來也不是沒有可能吧?”
這,方興仔細想想,忽然覺得楚鈴兒說法好像也有道理。
那半魔都能在小師叔的手下逃脫,有些他們不知道的法子變成普通人也有可能。
可那半魔要真的裝作普通人,他們可怎麼找的出來!?
方興的想法都寫在臉上,楚鈴兒在心裡無奈的搖了搖頭,繼續提示道:“如果他真的扮作普通人,應該會把自已藏起來。”
前面說的倒是有理,後面這句方興就不懂了:“為何要藏起來,他既然已經能變成普通人,別人又看不出。”
“因為,心裡有鬼。”
就算他再像普通人,也改變不了他是半魔的身份。
他越是與人親近,就越容易暴露,一旦暴露,他就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對於半魔來說,他們不怕死,他們怕的是他人異樣的眼光,怕的是別人眼中的嫌棄與厭惡。
他不會讓自已陷入這樣的場景,所以他要藏起來。
楚鈴兒這麼一說,方興瞬間豁然開朗。
他激動的捏緊佩劍:“確實,我怎麼沒想到。”
他們一心撲在半魔身上,都沒有換個方向想一下,這會兒小師叔和幾位師弟還在找半魔。
思及此,他向楚鈴兒道:“楚姑娘,我得把這事跟小師叔說一下,你在府中等我回來,千萬別亂跑。”
這下他可終於懂了。
楚鈴兒欣慰的點點頭,保證自已不出門,讓他放心。
方興走後,楚鈴兒沒事回房補覺。
這一睡就睡到了天黑。
屋內沒有掌燈,一片漆黑。
楚鈴兒在床上發了會兒呆,才慢騰騰起身。
她穿好鞋襪,起身點燈,她剛摸到燈油,忽然猛地轉身看向桌子處。
“你醒了?”
熟悉的嗓音讓她提著的心瞬間放下。
楚鈴兒抬手將燈油點好,屋內漸漸亮了起來,她不滿的看著在光下現身的人影,道:“你在這兒做什麼,想嚇死我啊!”
她的轉身過來的那一眼,看似輕飄,暗中不掩殺意。
白辛夷的心隨之一緊,若是他沒出聲,楚鈴兒怕是已經對他動手了。
見白辛夷不出聲,只盯著自已看,楚鈴兒皺了皺眉:“你怎麼不說話,啞巴了?”
白辛夷頓了頓,眼睛微微眯起,“我有事問你,方興說你覺得那半魔假扮成普通人藏了起來?”
楚鈴兒知道他會有此一問,平靜的點頭:“嗯,我瞎猜的,只是覺得有這個可能。”
“你想的很對。”白辛夷點點頭,眼神卻愈發犀利,:“我們跟著你的思路在中都城重新查詢了一遍,找出了幾個符合半魔的人,其中一個是西門蓮蓉的小舅子,一個叫小五的少年。”
“你認得嗎?”
楚鈴兒抬頭,看到他充滿探究的臉,意會,這是興師問罪來了。
她不動聲色道:“認得。”
“昨日我還奇怪,從我認識你來,你給我感覺雖然事事不在意,卻也不是什麼沒防備的人,怎麼會見了西門蓮蓉一面,就那麼相信他。”
白辛夷幾乎肯定:“你早就發現他們有問題了,是不是。”
昨天楚鈴兒一副無知少女的模樣,把他氣得不輕,也沒心思琢磨,今天查到那個叫小五的少年後,他才頓悟。
雖然不知道她是從哪裡看出問題的,但白辛夷可以確定,楚鈴兒是在故意接近西門蓮蓉。
楚鈴兒轉了轉眸子,想解釋:“其實....”
“我不是方興,你說實話。”
白辛夷似乎早就料到她不會老實交代,直接開口斷了她的後路。
都這樣了,楚鈴兒也沒什麼可藏著掖著的。
“好吧,我確實是感覺到了一點不對勁。”
“什麼不對勁?”白辛夷問。
楚鈴兒想了想,道:“我第一次見到西門蓮蓉的時候,就在他身上感覺到了一股半魔的氣息,後來他主動接近,讓我心裡更加懷疑,今日我去了他府上,見過了他的夫人菀娘,和菀孃的弟弟小五,他們身上那股半魔的氣息更重。所以我懷疑半魔就是他們中的其中一人。”
雖然不知道他們用了什麼方法變成了人,但身上那股濃厚的氣息,燻得楚鈴兒很是難受。
白辛夷不知道楚鈴兒說的半魔氣息是什麼,他也沒懷疑,順著楚鈴兒的話道:“我們查過了,那個叫小五的少年確實可疑,他進了西門府後,基本上不出門,中都的人大多都只聽過他的名字,沒見過他本人。”
楚鈴兒也懷疑小五。
中都城那麼多女子,他竟一個沒看上,楚鈴兒不相信是他眼界過高,說他是故意逃避反而可信。
“那你們之後盯緊小五,是狐狸總是會露出尾巴的。”
白辛夷點頭,視線卻沒從楚鈴兒身上移開,雙目直勾勾的盯著。
楚鈴兒不解:“你還有什麼事?”
白辛夷:“你早就察覺不對勁,為什麼一開始不跟我說。”
這話聽著更像是問罪。
楚鈴兒平靜的看著他,主要是她一開始也不確定,昨日回來故意在白辛夷面前讚賞西門蓮蓉,那是她在賭,賭西門蓮蓉在背後一直觀察她。
今日西門蓮蓉一早就來找她,證明她賭對了,但那時白辛夷不在,她只好自已先去看看情況,在看見菀娘和小五後,證實了她的懷疑。
可這一切都源自於她能感受出半魔的氣息,她要怎麼說出口。
總不能跟人說,她感覺小五像半魔吧。
所以她只能在方興面前提點,希望他們能注意到小五。
只是沒想到白辛夷那麼快就查到小五,還根據小五猜到她身上。
楚鈴兒不說話,白辛夷眉間平添了一抹煩躁。
他道:“你是不相信我?”
楚鈴兒斷沒有這意思,她右手撐到桌上托起臉,‘嘖’了一聲:“不是不相信你,我又沒有證據,怎麼跟你說。”
就算沒有證據,楚鈴兒跟他說了,他也會去查。
白辛夷的目光從楚鈴兒的臉上移到她撐著的手上,接著收回,垂眸。
“為什麼不相信我?”
“....”
楚鈴兒一陣啞然。
從千仞山到中都,白辛夷的表現大家有目共睹,一群人中最靠譜的就是他,楚鈴兒怎麼會不相信他。
可白辛夷現在擺明了就是認定了她不信任他。
她到底要怎麼解釋!!
早知道這樣,她是決計不會自已一個去查的,自已受了一番噁心不說,還讓少年耿耿於懷。
唉。
楚鈴兒嘆了口氣,識時務的道歉:“我錯了,我不該一個人去的,真的不是不信任你,白少俠你大人有大量,饒過我這一回,好嗎?”
楚鈴兒不走心的道歉並沒有讓白辛夷心裡好過些。
他抿了抿唇,楚鈴兒讓他看不透。
從二人上飛船到地宮,楚鈴兒的表現平平,他幾乎不會注意她。
但從猰貐被放出來後,兩人一起逃亡,楚鈴兒生死之際也沒把他拋棄開始,他發現,楚鈴兒和尋常女子一點也不一樣。
她將陰陽彩蝶之毒全部引到自已身上時,和他那般親近,解毒後又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要是她人,早就哭著鬧著要他負責。
之後從山洞到船販子家,再到現在,她都冷靜的像個旁觀者。
她說她活了兩百多年,之前白辛夷還有不信,現在他又有點相信了。
相信過後,就是好奇。
他有點好奇,楚鈴兒到底是什麼人,以前發生過什麼。
但他知道,楚鈴兒不願意說起以前的事,不然之前也不會編一個採藥人的身份來糊弄他們。
他也不打算追問。
可他們一路經歷了這麼多,他早就把楚鈴兒當做朋友了。
現在楚鈴兒寧願自已去查,也不願意先跟他說,著實有些傷了他的心。
白辛夷是個劍修,師尊從他小時候就告知他該怎麼愛護自已的劍,但師尊沒有說過,朋友不信任自已該怎麼辦。
他沉默一陣,終是開口:“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但我把你當朋友,不管你說什麼,我都願意相信你。以後再有類似的事,你可以先跟我說,你的修為還未恢復,要是他們真的想要傷害你,我未必能及時趕過去。”
白辛夷的一頓剖白,說的楚鈴兒怔住了。
雖然她不覺得自已會出什麼事,但白辛夷是真心在擔心她的安全。
自她降生到現在,好像從來沒有一個人,不摻雜任何目的的擔心自已的安全。也從來沒有任何一個人對她說:‘我把你當朋友’。
她生長的地方,充滿了爾虞我詐,別人對她說的每一句話,她都要逐字咀嚼,一不小心,就會有人在背後捅她一刀子。也正因為如此,她習慣了自已辦事,很少去相信別人。
可白辛夷現在說,他相信她。
楚鈴兒突然笑出聲,雙手託著臉,目光潺潺的望著白辛夷,問:“你就這麼相信,萬一我猜測全都是假的呢?”
白辛夷掀起眼簾,古怪的看了她一眼:“小五確實可是可疑,你的猜測沒有問題。”
楚鈴兒笑得更歡了。
她繼續道:“那萬一呢,萬一我的猜測都是假的,那你怎麼辦。”
她的追問十分無理。
白辛夷像是回味過什麼一樣,他忍不住又看了眼楚鈴兒:“假的也無妨,再去查真的就是了。”
“你不必這樣擔心,猜測不是事實,就算錯了也不會有人怪罪於你。”
楚鈴兒徹底滿意了。
有白辛夷這樣無理由的相信,她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好,那我記下了,日後再有什麼發現,一定第一時間告訴你。”
白辛夷等的就是這句話。
“好,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