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倉促而沉重的敲門聲打破了審訊廳內末日般的掙扎與喘息，彷彿一隻來自天堂的手，將垂死的生命拉出地獄。

隊長收回內心的渴望，不用著急，反正這個女人遲早是他的，就算他們交出情報，他也不會停止對她的渴望。

他轉身去開門，被他扯破的衣服還在暮雪手中牢牢捏著，因憤怒而顫抖的雙手泛出死一樣的白，眼神中還瀰漫著一股瀕臨絕望的疲憊。

“隊長，這是陸司令的批文，要你立刻釋放關押在這裡的全部學生！”來者手持批文，話語中夾帶強烈的指責。

看到解禁批文的隊長並無驚訝也無氣惱，而是非常鎮定的點點頭，看上去就像個極有教養的紳士。“這是陸雄義親筆寫的批文？”他謹慎的問道。

“這裡有陸司令的簽名及蓋章，若你還是不信，我們陸司令就在辦公廳外等著。”

“陸司令來了？”隊長下意識擋在門口不讓通訊員看到身後還有一個人，隨之而道，“既然司令親自上門，這個面子我總歸是要給的。”

說罷他便隨通訊員與門外的陸雄義會面去了，紛亂的腳步聲在昏暗的走廊迴盪。

上帝還是站在弱者那一邊的。

他們走後不久，暮雪才漸漸回到現實中，剛才還如銅牆鐵壁般堅固的意志此刻卻彷彿被人偷走了似的，她必須依附著牆壁才能行走，就這麼短短几步路幾乎耗盡了她所剩無幾的力氣。

可她知道自己必須前進，因為有人的處境比她還艱難。然而才扶著牆壁挪動到門口，雙腿就失去了支撐身體的力量，她只感到整個人在慢慢的往下滑，像一根墜落的羽毛那樣弱不禁風。

若不是身後那人及時抱住她滑落的身體，她必定會墜落深淵，她軟綿無力的靠在那個人的身上，就在她僅有的意識完全喪失之前聽到那個人在她耳邊輕聲呼喊她的名字，一遍一遍喊著她的名字。

暮雪聽到了，儘管說不出話，但心裡清楚：“太好了，我知道大少爺一定會來的⋯⋯”

似乎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醒來後已是火燒夕陽。

暮雪躺在醫院的病房內，由於昏睡了很久，視線顯得格外模糊。她努力環視了一下四周，乾淨而整潔的房間，原本潔白的牆壁被黃昏染成了鮮豔的橙色，這種橙色拖的很長，一直到她的病床，一直到趴在她床邊熟睡的人身上。

是若丞，看到他靜靜的睡在她邊上，他的頭上還有手腕都綁著紗布，傷得重的地方還滲出隱隱血色，這樣的二少爺讓暮雪感到無比內疚。她試著坐起身，儘管很小心可還是吵醒了他，看到她恢復了氣色他比什麼都高興，完全忘記了自己也還是個傷者。

“這孩子，怎麼又被你偷溜進來了？”進門的護士看到興奮的不知所以的若丞，又氣又惱，把手中的盤子往桌上用力一放，口中唸叨，“早知你精神那麼好，昨天縫針的時候就不該浪費那些藥，直接往傷口上扎，看你還有沒有力氣東奔西跑！”

這位上了點年紀的護士一邊熟練的操縱著手中的活，一邊時不時看若丞一眼，從今天早上他醒來的那一刻起就毫不安分到現在，就單把他從這間病房趕到他自己的病房就不下五次，現在這個姑娘終於醒了，她是趕他打他他都不會走的了。

“護士小姐⋯⋯請問我什麼時候能出院？”暮雪用力挺直身子，裝出已完全恢復體力的模樣問道。

護士一愣，最近的年輕人是吃了人參嗎，怎麼個個生龍活虎的。

“這麼著急出院？”

“別理她，這丫頭就是愛逞強。”若丞擋住護士的視線說，卻被護士反問了一句“你自己不也愛逞強”。

暮雪與若丞悄悄對視了一眼，然後一臉認真的對護士說：“我真的沒事了，而且，我也沒有受傷，住在這裡多浪費啊？”

“浪費什麼，這裡是軍區醫院，又不問你要錢。”

“軍區醫院？那一定還有別的傷病員，我不能白佔了一個位置。”

“你這姑娘倒挺有意思的，那好，叫你同學跟我出來辦個手續你就可以出院了。”

待暮雪重新換好衣準備離開的時候，病房外的走廊傳來若丞的說話聲，她本想出去卻止住了腳步，靠在門邊聽他說：

“我很清楚我在做什麼，我也不會給家裡帶來任何麻煩，你用多少錢封住那些貪官汙吏的嘴，到家之後我全都還給你，但是，我並沒有覺得我所做的事有什麼不對，所以我還是會一如既往的做下去，只要你不告訴我媽。”

若丞說完又傳來另一個熟悉的聲音，語氣平靜到近乎冷漠。

“我不管你做什麼，只希望你不要連累別人。”

“你是說暮雪嗎？你放心，我死也會保護她。”

短暫的沉默過後——

“你連自己都保護不了，有什麼資格說保護她？”

“那你呢？你能保護她嗎？你只知道你自己，你把她當下人一樣使喚來使喚去，讓她在全家人和你的未婚妻面前出醜，你卻連站出來的勇氣都沒有，既然你什麼都給不了她，就別阻止我喜歡她。”

“你喜歡她？你差點毀了她。”

若丞似乎無言以對，儘管憤怒，懊悔，卻真的被若安說中了，那雙充滿銳氣的雙眼漸漸黯淡下來，如果暮雪再不出現他真的會恨死自己。於是她推門而出，本想用一個笑容來化解兩位少爺之間的矛盾，但躊躇的雙眉卻怎麼也化不開，尤其是看到若安的時候，那個讓她日夜思念的人就近在咫尺，她光顧著看他，便什麼都不會了。

彷彿一眼就洞穿了她凝視的雙眸，這種長時間的凝視就連若丞也讀得出來，更不用說她視線下的那個人了，可是若安無法決定她的視線，只能選擇移開自己的目光。

“回家吧。”他對他們兩個人說道，因為再不說話，三個人都會被這種靜謐給吞沒。

“你們先回去吧，我這副樣子回去，我媽肯定嚇死。”若丞指了指纏著紗布的頭，沒等若安給回覆，又補充道，“對了，我在這裡的事情沒對任何人說過，回去之後你們也要幫我保密。”

“二少爺你還是跟我們一起回去吧，萬一那些人又來找你的話⋯⋯”

“放心吧，我不會蠢到兩次被捕，況且，那些人收了他那麼多錢，最近這陣子不會來找我麻煩。”他說話的同時眼光移到了若安身上，若安雙目冷冽的回視他，彷彿在暗示這個極度惹是生非的弟弟，他也決不會再花那麼多錢去救一個無藥可救的人。

當那天下午收到從南京寄來的加急電報，電報的內容讓他一下就猜到若丞在讀書的時候也在翻譯秘密情報的事，他念大學的時候也有很多同學為情報局工作，可他沒想到電報上署名的竟然是暮雪，他當下就動身連夜趕往南京，託了好多關係以後得知確實有關押學生的情況，借予陸司令和鄭婉婷的父親鄭一峰有很深的交情，於是他首先就找到了陸司令。當然，要把關押的學生順利救出來，不花錢肯定是不行的，為了填補那群餓狼之口，他幾乎動用了鹽莊好幾個月的收成。不過他所做的一切沒讓任何人知道，就連他的母親也沒說，因為一旦讓人知道若丞的秘密，就勢必會給家裡帶來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