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爺,南京來的電報!”
若丞剛進門,打理門庭的老趙就把一封加急電報交到他手上,他回到房裡才開啟,果然是他們發來的訊息。他匆匆看過信,隨即將信燒燬了。
電報的內容——就是叫他必須在三天之內趕到南京。
徐忠慶一路上都想不明白,這個大少爺出去了那麼多年,如今剛到家還沒住幾天就開始接手鹽莊的生意,不管什麼大事小事都要親力親為。白天不是到碼頭監督商船,就是到各家鹽莊檢視生意情況,晚上還要回到賬房翻閱過去幾年的生意記錄。
最氣憤的就是那天下午查庫房的時候他對他說的那句話,徐忠慶越想越想不明白,就算是楊老爺也不會用那種口氣跟他說話,一個剛滿二十的小子居然有如此的威嚴和氣魄,甚至冷漠的不留絲毫情面。
“從現在起打消你的念頭,否則我會讓你翻不過身。”
可還沒等徐忠慶慢慢消化掉這句話,這個讓他十分惱火的大少爺又把他叫到了賬房。
這個陽光稀疏的午後,他,一個居心叵測的老管家,在楊家新上任的少東家面前,儼然成了只縮頭烏龜。
“大少爺,你找我來,有何貴幹?”他心有餘悸,面上還要保持惺惺作態的笑容。
這件事若安早就想跟他說了,只是他還想再看看徐忠慶這幾日的表現,誰知他記在賬冊上的數字依然有問題。
“這個抽屜為什麼上鎖?”他開門見山問道。
“哦,裡面放的都是我的私人物品。”徐忠慶怎麼也算曆經風霜,雖然沒料到若安會這樣問,可還是對答如流,絲毫不打嗝愣。
“把它開啟。”
“這個不好吧,大少爺,難道我連自己的隱私也不能有嗎?”
“這裡是賬房,不是你藏隱私的地方。”
“大少爺我那麼尊重你,也希望你尊重一下我,畢竟我也是跟著老爺一路走來的,你不給我面子也得給你爹面子。”
“我就是給你面子才讓你自己開,否則早叫人開啟了。”
“大少爺,你可以命令我做任何我的分內事,但你決不能剝奪我的隱私。”
“如果你做事光明磊落,又有什麼怕被我看到?”
“我不是怕被你看到,我只是看不慣你這種態度,怎麼說我也是你的長輩,你豈能如此對待一個跟你爹出生入死的長輩?”徐忠慶的話重了一點,可能是真的火了,也可能為了威嚇到他,總之他脖子上的青筋開始慢慢跳動。
只可惜他這招用錯了人。
“你是自己開啟,還是等我叫人開啟?”若安說話的時候,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此刻的他冷酷的讓人不寒而慄。
徐忠慶沒有回應,一時間賬房裡出奇的安靜,微涼的秋日午後,陰鬱的讓人喘不過氣。
他是開,還是不開好?他又氣又急,卻又無能為力,高而飽滿的印堂泛出很不和諧的青色,要不是他兒子永林眼見情況不妙趕緊找來鬱夫人,事情真的會難以預料。
只可惜鬱夫人的出現,卻再次驗證了若安心中的想法。
“噢喲,大少爺果然在這兒!徐管家也真是的,都到了吃飯的時間還不讓大少爺休息。”鬱夫人刻意用這話來打馬虎眼。
“哪是我不讓大少爺休息,是大少爺恪盡職守不讓自己休息,看看,這都到吃飯的時間了。”他故意看了眼手錶,心裡的石頭落了大半。
若安沒有說話,只是在心裡想,這一雌一雄一唱一和搭配的倒挺好。沒等他當著鬱夫人的面挑明抽屜的事鬱夫人自己倒先開口了。
“大少爺不瞞你說,前幾天我拜託徐管家把我那幾件國外帶來的首飾收好,他可能藏在賬房了,還不是怕被別屋的丫頭手腳不乾淨給偷了去嗎?大少爺要是在賬房看到了可要替我保管好,那可值好幾個大洋吶!”說完這個笑容可掬的女人轉向徐忠慶,慢條斯理的問道,“老徐,你把我的首飾藏哪了?”
“不就是那,剛才大少爺非要我開啟。”他心照不宣的指了指抽屜。
“大少爺要看就讓他看唄,不過千萬不能被那些丫頭知道了,難保誰給我偷走。好了不多說了,我得去吃飯了,大少爺是不是面子太大,非要你娘來了才肯走啊?”
鬱夫人顯然是把這個擔子扛了下來,她知道大少爺再怎麼不近人情可也要給自己幾分薄面。徐忠慶是管家是下人,他可以不賣他這個人情,可她是他的嬸嬸,是他名正言順的長輩,既然她都這麼說了這件事只好就此打住,但他心裡已經看的明明白白,掩藏在這二人面具下的玄機。
吃過晚飯,大太太一時興起,硬是要拉若安到花園裡看她種的秋海棠、夜來香,如此一來婉婷和小琴也跟著邊走邊看。其實夫人心裡清楚姑娘家的心思,她不能讓自己兒子怠慢了人家,這才藉口來賞花的。
“哇,這株海棠花真好看,小姐,跟咱們鄭公館的海棠花一樣好看。”小琴指著一株開滿鮮花的海棠說道,不說還好,一說卻勾起了婉婷的思鄉之情,眉宇間多了份淡淡的憂傷。
大太太心思細膩,看她不說話便萬般心切的問:“婉婷,想家了吧,你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離家?”
她點點頭:“嗯,以前去蘇州玩過一次,不過是和媽媽一起去的,一個人離家這麼久,還是第一次。”
“沒事,把這當自己家,反正你早晚是我們楊家的人,早晚得習慣這裡。”
婉婷這才委婉一笑,隨即抬頭看了眼若安,他好似沒聽到,眼神始終看著前方,前方既沒有花也沒有人,只是一條幽深的走廊。
“若安啊,你在想什麼?怎麼不陪婉婷說說話,聽你爹說你在廣州的時候,人家小姐可沒虧待你,現在人家住到咱家來了,你怎麼跟個局外人似的?”
“不不不,若安對我可好了,昨天還買了瓷娃娃送給我,很漂亮的,我可喜歡了。若安,謝謝你。”
“喜歡就好,以後你要買什麼直接跟若寧說,我忙的時候會顧不上。”他好不容易開口說句話,眼睛卻始終看著別的地方。
為孃的有些不樂意,略帶責備道:
“不能跟你說呀,非要跟別人說?你到底是有多忙,我看你爹平時也沒你這麼忙,管家說你一個人做十個人的事情,連賬房都要親自檢查,你想累死自己啊?不要忘了你還有病⋯⋯”
“早就治好了。”
“萬一復發呢?”
“不會的,別擔心了。”說著他朝婉婷看了一眼,婉婷很聰明,立刻接過話鋒:“醫生說只要兩年內沒有復發就算痊癒了,若安讀大學到現在都四年了,一直都平安無事,要不然醫生怎麼會輕易讓他回揚州?而且這裡的空氣好,對身體更好,我正考慮讓我爸爸也來揚州玩幾天呢。”
大太太聽婉婷如此一說放心了不少,接著又拉了幾句家常,便有了回房歇息的意思。離開時她還吩咐若安一定要送婉婷回屋,看樣子她對自己這個廣州來的“兒媳”非常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