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漫漫，桌上的紅燭已燒過半，梁霜雪一手按著太陽穴，打了個哈欠後，掃了桌邊一眼：“想出來了沒？你還做了什麼錯事？”
琥珀仍舊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一臉困惑地搖搖頭，又彎腰磕了個響頭：“婢子實在不知道自己還做錯了什麼，還請娘娘示下。”
“也罷，看在你曾經服侍過本宮的份子上，本宮給你點提醒，”梁霜雪擱下手臂，上半身前傾，一字一頓地在她頭頂上方道：“銀，生，普，洱。”
琥珀渾身一陣顫抖，磕在地上的腦袋甚至都不曾抬起來，好容易在她冰冷的目光下止住了顫抖，才開口道：“那，那是從坤寧宮拿來的。”
梁霜雪得到了答案便起身道：“既然如此，本宮明日一早便將你送回坤寧宮，天色不早了，都去洗洗睡吧。”
“不！娘娘不要啊！”琥珀立時睜大了眼哀嚎起來，一伸手猛地抱住了梁霜雪的小腿：“千萬不能把婢子送回去！要是這樣回去，皇后娘娘會弄死婢子的！”
皇后在拓跋雄那裡已然失了寵，若是在這個節骨眼上送她回去，那無異於再告訴所有人，她是皇后派去勾引皇上的，皇后這下子還能饒恕她才是見了鬼！
琥珀驚恐之下眼淚都飆了出來，嘶啞著嗓子求饒道：“求求您了娘娘！不要啊！婢子寧可去慎刑司也不要回去啊！求您了嗚嗚嗚！”
梁霜雪動了一下腳，但琥珀像是拽救命稻草一樣得拽著，她要是強行拔腿走人，可能會扯破衣服，有點不好看。
她斜眼往下一瞥，聲音冷漠：“既然你是皇后的人，那本宮還留著你幹嘛？等著你爬上龍床嗎？”
“婢子嗚嗚嗚，婢子也可以幫助娘娘，只求嗚嗚，只求娘娘饒婢子一命。”琥珀哭得邊打嗝邊道，聲音有些含糊不清。
“你會幫我？呵，我信了你才是有鬼！”
“真的娘娘！婢子真能幫您，婢子在宮中多年，知道很多皇后娘娘的事情，”琥珀像是怕梁霜雪不信似的，立時如竹筒倒豆子一般說出一連串：“皇后娘娘和當今皇上不和，是因為皇上的大哥衛武帝盛年薨逝，皇后一直懷疑是皇上毒害了衛武帝！”
“對了，皇上並非太后親生的，所以才對太后的安排續娶皇后不太樂意。”
“還有還有，皇后給驪嬪的那張迷藥方子，不僅婢子有，宮裡很多嬪妃也有。”
“皇后在您身邊的眼線也不止婢子一個。”
梁霜雪聽到了她的最後一句，用力拔腳的動作才頓了頓，見琥珀開始目光閃爍不再說話的時候，她才道：“說完了麼？這些事情本宮稍加打聽，再猜一猜也能知道個九成，你說與不說也沒什麼分別。”
說完，她趁著琥珀想東想西、手臂鬆懈的檔口，將腳拔了出來，轉身就往外走。
“娘娘！”琥珀突然在身後嘶聲大喊，而後“咚咚咚”往地上接連磕了三個響頭：“眼線還有嘉美人！”
“哦？”梁霜雪轉身挑起一側眉頭：“本宮憑什麼信你？學藥膳那日知秋姑姑來找事，嘉美人還幫著說話了呢！”
琥珀已然哭腫的眼中突然閃過一抹戾色，她轉身從地毯上抓過一片茶盞的尖銳碎瓷片，直接抵在自己頸側，泣不成聲地道：“請，請娘娘救救婢子。”
梁霜雪和她對視半晌，忽而璨然一笑：“放下吧。”
那笑容明媚而溫暖，像是午夜裡的太陽光，但當它照在琥珀身上時，她只感到徹骨的寒意。
梁霜雪收起笑容後的下一句話就是：“這幾日你就在屋子裡閉門思過吧，本宮會讓人給你送飯直到皇上過來，一個名字換一頓飯，這買賣不虧吧？”
琥珀還未答話，梁霜雪就已經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寢殿，像是知道她知道必定會答應似的。
接下來幾天，梁霜雪一直將琥珀關在柴房裡，只是時不時看看小遠子去送飯後拿回的字條，再將字條燒掉。
這一日午後，梁霜雪開啟了柴房的門，面無表情地道：“皇上正在寢殿歇息，醒了要看本宮考較御醫，你去伺候著。”
琥珀渾濁的眼立時一連，又是“咚咚咚”地磕著響頭道：“謝謝寧妃娘娘大恩大德！”
梁霜雪轉身就走，並沒有注意到她隱藏在黑暗中的臉上浮現起詭異微笑。
未央宮正殿上，十餘位御醫正圍成一團竊竊私語，梁霜雪遠遠就看到有兩個人和這個小團體隔開一段距離站著。
一名是兩鬢微白、精神矍鑠的胡太醫，他背脊挺直地站在所有人最前頭，似是不屑於參與討論。
另一個是縮手縮腳站在人群最後的扁玖，年紀最輕，面孔白淨。
幾日不見，他眼下的青黑變得更加明顯了。
青影扶著梁霜雪走到正殿門檻外，故意清了清嗓子，一眾御醫回頭一瞧，皆是面色一變，連忙分做兩列，恭恭敬敬地行禮道：“參見寧妃娘娘。”
梁霜雪緩步坐到主位上，示意眾人平身，而後道：“本宮身體欠佳已有一月，想來諸位御醫也有所聽聞，今日召諸位前來，就是想看看誰能拿出個萬全的法子來。皇上正在寢殿歇著，待會兒諸位得出的結果，本宮也會告之皇上。”
御醫們一聽皇上也在未央宮，原本不是困惑就是不耐的面孔都變得慎重起來，許多都人不由自主的站直了身子。
領頭的胡太醫似是不為所動，拱手道一句“多謝娘娘提點”之後，又緩聲發問：“皇上愛重娘娘，老臣亦是不敢怠慢，只是想請問娘娘，皇上近來多有宿在未央宮，娘娘鳳體就未痊癒，是否與此有關？”
“這個嘛…”梁霜雪用帕子半掩住羞赧的小臉，輕聲道：“自然是，與皇上無關的了。”
殿中立時響起些微騷動，階下的御醫們互相交換著眼神，又在片刻後重新直視殿上，目光都變得別有深意起來。
梁霜雪不自在地輕咳一聲：“好了，諸位御醫，開始診脈吧。”
“是，寧妃娘娘。”